高欢与尔朱世隆、司马子如等人此时正联袂进入京师。尔朱世隆是尔朱荣的堂弟,官拜前将军,司马子如自称是司马懿后代,与高欢相熟,颇有筹算。
高欢挑选这两人入京,也有他的考虑,尔朱世隆是尔朱荣的真正心腹兼堂弟,他挑尔朱世隆,便是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放在尔朱世隆眼皮底下,足证自己赤胆忠心,至于司马子如,这人智计颇出众,有用得着之处。
一路上,他们偶尔也见到三两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穿街过巷。
但总观洛阳城,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做生意的,摆摊的,酤酒的、卖胡饼的、绸缎庄、杂货铺、沿街叫卖的,卖艺的,到处都是。
尔朱世隆见了这等气象,对高欢说道:“听你们都说的,这天下似乎即将崩溃一般,我看这京城之中,如今还是很繁华嘛。”
高欢笑笑:“你揭开大魏盛世的袍子,下面早已经是蛆虫遍布,你看洛阳的话,确实繁华,但天下也不只有洛阳。”
几个人骑着马缓缓而行,来来往往的人不停从他们身旁过,也确实不利于驰骋。
高欢忽然停下马来,竖起耳朵倾听。
只见几个小孩儿追逐着,唱着儿歌。”
尔朱世隆见高欢注意儿童歌唱,不屑道:“不过是孩子的嬉闹,有什么好听的?”走吧。”
高欢笑了笑,马速不但没有跟上,反而又缓了许多,对司马子如道:“你听,这里面可有趣儿呢。”
几个孩子唱着、跳着。
孩子甲:“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
孩子乙:“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
孩子丙:“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
孩子丁:“秋去春来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
司马子如皱了皱眉,道:“这像是一首淫词艳曲儿。”
高欢抬头望了望天色,道:“这也晌午了。”
他望了望旁边的酒旗招子。
“咱们已经到了洛阳,不如中午就在这里打个尖儿,喝一盏酒,好好听听这些孩子唱的什么,再走。”
三人走进酒馆之中,店小二肩膀上搭条白毛巾赶紧过来将几人招呼到一个靠窗边上的位置坐下,门外的小孩儿犹自在歌唱。
这时,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一堆官兵,大呼小叫的意欲捉拿那几名唱曲的小孩儿,众小孩儿登时“哎哟、哎哟、不好了,官兵又捉人了。”
孩子们一边叫一边四散逃窜。
其中一名小孩儿人小腿短,逃跑不及,一名官兵张开蒲扇大手,眼看便要揪住他脑后的小辫,高欢见状,就手中掣了一枚制钱在手,扑的一声扔了出去,正中那名官兵膝弯,那官兵不由得噗的跪倒,那小孩滑溜,立时便逃开了。
司马子如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笑道:“都督大人还是侠义心肠。”
高欢微笑道:“看不得堂堂官兵,拿官家俸禄,却去与孩子为难。”
这时,店小二走将过来,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高欢道:“先来四斤牛肉,四壶酒,这初春天气,尚寒,酒便烫了拿来。”
尔朱世隆道:“酱肘子什么的,有也上些。”
点了几样菜,那小二正准备走。
高欢叫住:“诶,小二,你们家这孩子街上唱的是什么曲儿?这听着倒似乎是闺中少妇思慕之作似的,这闺中词怎么流到世面上来了。你们如何司空见惯一般?”
这个问题,引起了尔朱世隆、司马子如的兴趣,两人也早就想问,男人都对这种淫词艳曲儿莫名兴趣,京师洛阳这种曲儿满街传,则更有可能事涉一些达官贵人。
两人都竖起了耳朵。
那店小二闻言立即装作极神秘、极有见识的样子,嘿嘿一笑:“客官最近是没来过京师吧?这叫杨白花词,整个洛阳城的人都知道。”
店小二向着宫城方向看了看,接着道:“这词是宫中传出来的。”
高欢不由得有些惊讶,他听了杨花二字先前已经觉得有些蹊跷,所以特意便在这家酒馆坐下来打尖,不料一问之下果然便是杨白花。
尔朱世隆问道:“这词中的杨花便是杨白花?名将杨大眼之子?”
那店小二点了点头:“不是他还有谁?”
司马子如也怔住了:“这是高都督说过的那个杨白花?”
高欢点了点头。
尔朱世隆这时候似乎是有些听出门道来了,砸吧砸吧眼神回味着:“这他妈就是首淫词艳曲儿啊。这杨白花便是太后那老**相好的。莫非这词儿是陛下故意传出来,羞辱太后的?”
高欢喝止道:“这可是洛阳城,可不敢胡说。你没看到那些禁军方才拿那几个孩子么?”
“太后又如何?敢动我尔朱家一根汗毛吗?”
尔朱世隆一拍桌子,桌子上的碗碟都跳了起来。
店老板那边见尔朱世隆模样,以为他要耍泼打闹,急忙走过来替过店小二。
“还不去为客人备菜。”
店小二吐了吐舌头,赶紧离开了。
高欢:“嘿,这故事我还没听完哪。”
店老板陪笑着:“客官,我来说也是一样,这歌词儿整个洛阳城都知道,如今传遍了洛阳城里,那些南人说我们北地没什么文学,我们洛阳城中的文士却都道这首词儿,将来必定见诸书帛。”
尔朱世隆笑道:“什么春风一夜入闺闼,这是说老**与杨白花勾搭上了。”
司马子如接着道:“这杨花飘飘落南家,说的是这杨白花不堪老**索取无度,叛逃到了江南萧梁那儿去了。”他望了望高欢,道:“你是不是听了这句联想到杨白花的?我当时倒没注意。”
高欢点了点头,他当时正好是听见这句,上下一联想,觉得这词说杨白花的可能性较大,他与杨白花之事直接关联,因此容易上心,尔朱世隆与司马子如却都仅仅听他提过此事而已,早已忘到爪哇国去了,哪里料到杨花便是杨白花。
店老板笑道:“传说这杨白花曾经被陛下捉奸在床,极为尴尬,他还有点良心羞耻,便乘着夜色逃往江南去了。”
尔朱世隆、司马子如望了望高欢,都笑了:“哦?原来还捉奸在床啊?”
高欢摇手道:“没有,没有,休要胡说。”
那店老板哪里料到眼前的高欢便是当日捉奸之人,对他们所言有些懵里懵懂。
尔朱世隆这时还在回味那些词句:“写的着实是好,不过也太大胆了些,这还含情出户脚无力哪,分明是说这杨白花把太后弄得浑身酸软,没了力气。如今榻上没了这个人儿,看到杨花,便想到杨白花了。”
店老板陪笑着:“正是,正是。”
这时,客栈之内人不甚多,几个人说起来更无忌惮。那店老板最近因为官兵经常到他门口来捉唱曲的孩子,对这些也颇为怨恨,得了机会,也添油加醋的对太后艳情解说一通。
高欢面露思忖之色,这种闺阁之中,尤其是太后闺阁之中的曲儿虽然编的巧妙,但是传诸于世,这中间,只怕是太后与陛下的权斗愈演愈烈了。
想到此处,他正色问道“这词如此戏亵太后,如何会在京城这般广为流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