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这句话却无形之中将魏孝明帝的心声说了出来,魏孝明帝心中的想法便是催促尔朱荣赶紧率军入京。
他见状急忙附和道:“对对对,爱妃说得对,两位都督,你们回去告诉大将军,要立刻进京,进京来看看爱妃,父女之间畅享天伦之,朕也好久不见泰山大人了。”
孝明帝的意思高欢、贺拔岳何尝不懂?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觉得传召大将军入京护驾固然紧要,但是当前还有一件事更重要,那就是先把握政治主动,大将军入京总得师出有名方好。
高欢神色郑重,道:“陛下,大将军入京之前,咱们有一件事要先做。”
他从怀中取出杨白花的那份指证太后意图废立的供状,递给孝明帝,孝明帝有些愕然,他拿起供状仔细看过,手不停的颤抖,嘴唇哆嗦着.......
过了半晌,他才按捺住愤怒的情绪,道:“她想废黜朕?”
高欢、贺拔岳俱各点了点头。
孝明帝仓促之间不知所为,道:“朕该怎么办?”
高欢道:“将杨白花的这封指证血书,进呈太后。”
孝明帝怔住,过了片刻,他才缓缓道:“将供状通过中书呈给太后,这岂不等于公开杨白花失踪是我等所为,太后怎么肯承认有废立阴谋?她会不会杀了朕?朕的性命.......”
高欢道:“正是因为太后不肯承认,她理亏,所以,她才会在短时间内收敛一些,如果陛下进呈血书不久之后便崩殂,海内外岂能不归罪太后,太后又不傻。”
孝明帝眉头紧锁,高欢的这推断倒是极为有理,他一时举棋不定,高欢和贺拔岳见状,弯腰告退了。
次日大清早,高欢便出门逛了一圈,打听一下昨晚发生了这件惊天捉奸案之后的反应。同时也打听打听这个箭射御书房的神秘人消息。
只是宫禁深秘,洛阳城内的大小酒楼,甚至对昨夜的捉奸大事都闻所未闻,更遑论神秘人的消息。
倒是他们昨夜进谏给魏孝明帝的意见,魏孝明帝一夜思索之后的反应很快,今天早上尚未早朝的时候,魏孝明帝的心腹宦官已经将杨白花密奏太后有意废立皇帝的折子递入了太后寝宫。
太后那边也立刻有了反馈。
然后,高欢去城门口处转了转,从守城门的士兵口中得知杨白花半夜确已奔出洛阳,他看看消息收的差不多了,便返回住处。
贺拔岳这时已经在院子里闲练了一回功夫,回到客厅中,刚刚拿起一本书正准备读,见高欢回来,便放下书,抬起头问道:“太后反应如何?”
高欢坐下来,沏了一杯茶,一边吹气,一边道:“陛下已经将杨白花揭发废立之事告知中枢,中枢震骇,已经禀告太后,太后一见杨白花写在衣襟上的废立之谋,勃然大怒,已经允准,令中书草诏,指杨白花叛国诬妄,如今已行文捉拿了。大街小巷如今已经贴满捉拿杨白花的海捕文书。”
这些事都在贺拔岳预料之中,因此他也不奇怪。
他随口再问了一下杨白花的行踪。
高欢随即将自己去城门处的见闻告知了。随后又道:“逃虽然是逃了,不过这是太后这一时在气头上,对杨白花下手,等太后反应过来,只怕还是要思念杨白花的。”
“陛下也是可怜。”贺拔岳叹口气道。
高欢喝过茶后,进屋去取了行李包裹,就在桌上打包,两人早已商定,今日日间搜些消息,之后入宫辞行,然后便回晋阳向大将军尔朱荣汇报这一趟行程的所见所闻以及京城的各种消息。
高欢一边打包,一边道:“如今京城盘查甚严,咱俩一道目标太大,不如分头离开。”
贺拔岳点头允诺,昨晚他们两人前后堵截杨白花,这消息说不定早已经传出去,就算不传,以太后的睿智,也能猜得出来,能搞定杨白花绝不止一个人。
因此,今天城门口对两人联袂出城或两人以上的一定会严加盘查。
两人本拟一会儿入宫向陛下辞行,这时高欢心忖,这趟行程不如也分开进行。
他心中此时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算计,想到此处便道:“你去皇宫向陛下辞行之时,要是陛下草诏让你带回晋阳给大将军,记得代我向陛下致意,请陛下留下口谕便可,如今盘查极严,不要自寻烦恼。”
贺拔岳有些诧异,但觉他所言亦有道理,道:“好。你呢?你不去向陛下辞行?”
高欢道:“我待会儿要去高岳家看看,怕没有时间,向陛下辞行之事,由你代劳吧,咱们晋阳回见。”高岳是高欢嫡亲的堂弟,高欢每次来洛阳都会去高岳家探望他们母子,兄弟间感情甚笃。
贺拔岳见他走访亲友,心想他挂念亲情,也是清理之中,便点头应允。
高欢打马离开后,贺拔岳便依高欢所言进了皇宫。
魏孝明帝见他要离开,有些不舍,高欢和贺拔岳都是能干之人,且武艺高强,若非这两人,自己昨夜捉奸可谓毫无收获,但有了这两人襄助,太后今日迫不得已正式下诏、发海捕文书捉拿杨白花。
他很想挽留他们,但是考虑到这两人也是尔朱荣的得力干将,而且,太后不会不暗中调查究竟是谁坑了杨白花,所以,这两人若留在洛阳,可能也确实有危险。
当下便欲写一封诏书让贺拔岳带给尔朱荣。
贺拔岳想到高欢所言城门口已经盘查森严,绝难携带,便将携带密诏不便之事向孝明帝和盘托出。孝明帝想了想,觉得也是实情,当下口述了一道旨意,令贺拔岳带给尔朱荣。
贺拔岳受了口谕,便即离开。
离开皇城后,他想了想,驱策骏马入了太学,大魏时期的太学规模并不算大。
大魏是中国历史上门阀讲求较为厉害的一个时代,孝文帝亲策鲜卑八大家和汉姓四大高门,这些人霸占了太学的资源,校园中平民子弟并无多少。
太学门房处,那老朽一般的人听到他要寻找宇文泰,笑了笑道:“黑獭果然是有先见之明。”当下引导他一路走到宇文泰住处,宇文泰听到脚步声,早已迎候在廊下。
他本以为宇文泰见到他会意外。
没想到宇文泰半点也不意外,笑道:“贺拔都督,何以姗姗来迟?”他似是早便知道贺拔岳即将来访,早上摆的蜜饯、水果全都是贺拔岳爱吃的。
一碟香瓜子,一盘蜜桔,一盘葡萄,一杯香茗,早已经备好。
两人进了房间,宇文泰才坐下,顺手递了一个蜜桔过来,贺拔岳也不接,劈头便问:“你小子,昨晚箭射御书房的是不是你?”
宇文泰笑了笑,见他激动,知他兴师问罪也是出于关切,嘱咐他声音小一点点,以防声音太大被人听见。
贺拔岳见他微笑,登时心想伸手不打笑面人,叹了口气,道:“我不该这般凶巴巴的,你昨夜还救了我。只是.........”
宇文泰笑道:“我还以为贺拔兄做了前锋都督,便不认识昔日的宇文小弟了。”
贺拔岳道:“你说哪里话来。”他其实见到宇文泰不知道有多亲切,他与宇文泰一家当日在抵挡叛军卫可孤的过程中,两家人抛头颅、洒热血、肝胆与共,出生入死,那种情谊他永生永世不能忘记。
虽然如今与宇文洛生天各一方,但是宇文泰如今近在咫尺。
昨夜皇宫之中,发现宇文泰令他愕然,他有几年不见宇文泰,他当年与宇文泰兄弟分别,各奔前程之时,宇文泰不过是十六七岁,而今已经是弱冠少年。
除了宇文泰依旧喜欢穿黑衣、依旧面容白皙之外,他的体格、身材也壮实了不少。
但宇文泰那双黑如点漆的双眸从那时起便从未变过,所以,贺拔岳依旧还是认出他来。他作为一个兄长,多多少少有些害怕宇文泰会行差踏错。
宇文泰笑吟吟的看着他,道:“不会的啦。”
他情知昨夜之事若不给贺拔岳一个解释,他定然不肯放心,当下便将萧赞的事情择要叙述了一遍,并叮嘱贺拔岳保密,萧赞为什么这么做?萧赞的终极目的,他还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萧赞并非萧衍间谍那么简单。
贺拔岳听罢,也觉萧赞诡秘。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道:“黑獭,你还是好好读书为上,洛生送你来太学,是希望你安全。”
宇文泰淡淡一笑,道:“我已经加冠了,是成年人,成年人应该自己选择人生。”
贺拔岳苦笑了一下。
宇文泰话锋一转,反过来劝他小心高欢,并将昨夜自己密切观察高欢,高欢明明可以阻止杨白花发暗器却坐视不管之事告知
贺拔岳呵呵笑,他并没有将高欢多么放在心上,他和高欢,分别在尔朱荣手下就职,两人寻常井水不犯河水。高欢过去并没有多少对他冒犯之处,两人的竞争关系确实有一些。
宇文泰所言,也许是宇文泰过于关心自己,观察不够仔细,当时又是夜色笼罩,怎能瞧得清楚?
宇文泰叹了口气,道:“我的贺拔都督,你是有多搞不清现实情况,过去,你们没有太多利益纠葛,那是因为局势没有变化,天下没有进入大争之世,如今京城局势变化这么快,大争之世就要来了,都督可不要墨守成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