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微的煤油灯,空间不大的窑洞里弥漫着让张建军肚子迫不及待咕咕叫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
这是前世张建军在年轻时经常吃的饭菜,黄米饭炒洋芋条子,不用说,菜里边油水也多不到哪里去。
拿起马勺,从水缸里舀了半马勺的水,张建军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他并没有觉得这有失违和感。
“军子,再加点火”
母亲李玉梅正在锅灶边忙活着,随口冲着张建军说道,应该是洋芋条子还有点硬的原因。
没有煤气,没有电。
做饭烧火全靠一个木风箱和一堆干驴粪蛋,你可以认为这很原始和落后,但这就是现实。
张建军拿起铲子往灶洞里送了几铲子驴粪蛋,然后呼哧呼哧拉起了风箱。
“我爸哪去了?”
张建军刚从院子进来并没有看到父亲张爱国。
“又管闲事去了”
母亲李玉梅的脸上有些埋怨。
“走你小爸家了,你爷下午碰见你爸让去的”
“还是因为生儿子的事?”
张建军有了印象。
小爸张爱元大前年成家的,前年生了一个女儿,自然是还想要一个儿子,这个年代,在农村,人们养儿防老的观念还是非常根深蒂固的。
但是小爸运气不太好,这两年的计划生育风头很紧,哪怕是在偏远的农村,乡里、大队的干部那眼睛都一直盯着呢。
所以小爸就合计着看能不能有啥办法。
父亲张爱国亲姊妹七个,五男两女,其中父亲排行老三。
奶奶去世的早,根据传统,爷爷张万海自然而然就跟了小爸张爱元这个大家庭。
父亲张爱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喜欢管事,不管是大队里的,还是张家大家庭里的,几乎是逢事必到。
但每次管事的结果好像都不太理想,总是出力不太好。
所以,在母亲李玉梅看来,那是管闲事,一直反对父亲张爱国管自家以外的事。
不过,用父亲张爱国自己的话来说,这可能就是他生来的命,不管不由他,管了还就是落不了个好。
“我小爸也就麻烦,养个女子也能行了,非要养个儿子”
张建军随口说了一句。
说实话,重生之前他是没有经历过婚姻的,没有为人父的经历,本身好像没有什么发言权。
但是,重生之前,他所经历的那个年代,人们普遍重男轻女的观念都少多了。
“人生来就是命,多养一个没什么不好的,我当初要不是生完你之后身子变得太差,你现在也不是弟兄一个,你爸弟兄几个,每家都是几个娃娃,就你是一个,这以后都没个照应,关键是现在你小爸两口子一心想要个儿子,可如果再生一个女儿咋办”
母亲李玉梅摇了摇头,这生男生女,好像真的是命,有些人生了几胎都是儿子,但有的人生了五六个女儿,到头来还就是生不出儿子。
张建军点了点头,前世他没什么文化,只听人说这生男生女好像和基因什么的有关系,至于具体的是怎么一回事,还真的不清楚,母亲用“命运”来解释,倒也好像说得通。
………
“下午和褚老汉倒了个羊”
随后吃饭的时候,张建军主动提起了下午换羊的事。
“倒什么羊?胡闹,褚老汉鬼精鬼精的,你怕是被哄了吧”
李玉梅立刻紧张了起来,在她刚和张建军父亲张爱国成亲来到张家湾的时候,褚老头就已经是放羊的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褚老头一直在和羊打交道,谁又听说褚老头和别人做生意吃过亏了?
所以,一听到张建军说和褚老头换了一个羊,她就立刻紧张了起来,她这瓜儿子怕是被褚老头那个挨千刀的骗了。
“我用咱们的黑山羊换了褚老头那只大肚子母羊”
张建军继续说道。
“什么?”
母亲李玉梅直接放下了碗,自己这瓜儿子果不其然被算计了。
用黑山羊换大肚子母羊?
她见过褚老头那只大肚子母羊,别说是保住小羊羔了,将来下完羊羔,大羊能不能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我的天大大啊,你咋能拿黑山羊换那只母羊啊”
李玉梅块气的哭出来了。
“妈,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张建军夹了一口咸菜,直接连带着干涩的黄米饭送入了口里。
“有个什么数,这么多年,你见谁占过褚老头的便宜”
“你等着吧,等你爸回来看咋收拾你”
母亲李玉梅直接不吃了,起身转头开始洗锅,她是被张建军气的不想吃饭了。
张建军看着母亲李玉梅的背影,只能张了张嘴,在“奇迹”没有出现之前,恐怕他说的再多也没有什么用。
………
母亲李玉梅还是疼张建军的,她虽然嘴上说着等张爱国回来收拾张建军,但真的在张爱国回来之后,她却是一直没有提及换羊的事。
这不,不大功夫,张爱国就回来了。
“爸,你是说小爸和小妈两个人打算去外地避一段时间?”
煤油灯下,张建军终于是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了父亲。
没有什么很奇怪的感觉,和记忆中的模样一样,只是张建军在看到父亲那粗糙的脸庞时,内心的愧疚更加浓郁了,撒手不管的自杀,终究是太自私了。
“你小爸和小妈就是这个意思,我也看出来了,你小妈是关键,看来是非走不可了”
父亲张爱国抽了一口旱烟,他那个小兄弟媳妇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简单来说,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那他们俩走了,我爷咋办?”
爷爷张万海六十几岁的人了,自己不会做饭,没有人照顾可怎么活。
虽然通过前世的记忆,张建军清楚的记得,爷爷最后来到了他们家,但他还是得假装不知道的询问一下。
“你小爸的意思是让你爷来咱们家吃住,等完了他回来了,再接回去”
“就你小妈那个心计,估计以后回来了,也不一定再愿意把他爷接回去”
母亲李玉梅念叨了一句,很显然,妯娌之间,母亲对小妈的为人秉性更了解一些。
“那最后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只能答应了,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爷没人管吧”。
在父亲张爱国说这句话的时候,张建军和母亲李玉梅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笑,这一点也不意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