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说的全是假话,她手头上岂不是连扳倒赵妖婆的证据都没有了?
虽然每天都恨不得因为这事儿扇自己耳光,但依然翘首盼望着那人说的“等我消息”何时才能到来。
第一天......鸡未打鸣贺九笙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勤勤恳恳吃饭,老鼠洞早被撇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心祈盼救赎。
第二天......勤勤恳恳吃饭,时不时理一理自己的衣衫,生怕出门以后被人笑话。
第三天......勤勤恳恳吃饭,偶尔拔下发簪抓抓痒,日子也就这么熬过去了。
第四天......勤勤恳恳吃饭,重操旧业,老本行不能忘,希望在自己身上,还是开挖老鼠洞。
第五天......吃饭时味同嚼蜡,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再高一步就要毙命。
第六天......向老天爷宣布绝食,边挖老鼠洞边念大悲咒,希望激起上天的怜悯,心底暗自神伤为何没有个神柩来给自己拜一拜。
第七天......
日上三竿,贺九笙还在床上赖着,破败的床板硌得她腰背酸痛,但这痛不及她心痛的万分之一。
终究还是错付了......
她懒懒的翻了个身,这一翻身,本就塌过一次的床板子啪的一下陷了下去,击了怕有几年的老灰一下子卷到了半空。
她整个人陷在一种近乎绝望的尘埃里,再也扛不住了,哇的一下就哭出了声来。
“穿越也不带这样的啊,好歹是个千金大小姐,命怎么就这么惨呢……”
“我贺虹云怎么说也是个风云人物,怎么就遇到这么个没良心的骗子了呢!”
“要是再让我碰到这家伙,我一定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啊呜呜呜呜......”
继而想到自己估计连或者走出贺府的机会都没有,眼泪更是决堤而下……
正在床板子里哭的天昏地暗时,门口却传来了锁链子的动静。
“笙儿,笙儿!”
一个从未听过的陌路女声隔着门就开始边拍边叫,贺九笙哭到半路突然卡住了,楞楞地往门边看去。
打从穿越之后就没开过的柴房门突然就被一中年妇人推开了,一头花白的头发因着汗水两鬓紧紧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很疲惫,但双眼却意外的放射出神采,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却难掩她年轻时的美貌。
“笙儿!”
她进门后就急急的扑向贺九笙,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我的笙儿啊!苦命的孩子,是老奴来晚了!”
“你......你是谁......”贺九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忙不迭想推开面前的女人,无奈被死死抱住无法脱身。
“我是你的景妈妈啊!我是你的奶娘,你自小是喝着我的奶水长大的啊!小笙儿!是老奴来晚了......”她急急的哭泣着,泪水马上把贺九笙的衣衫打湿了大半。
“奶娘?”贺九笙不由得面露喜色,“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太后召您进宫,老奴随侍,这回任是知府大人也不敢驳回了!”
景妈妈抽泣着,终于将贺九笙松开,一双含泪的眼睛定定的凝结在她脸上,伸出粗糙的手抚了抚贺九笙的脸,“笙儿,你受苦了。”
这妇人穿着的非常朴素,一眼遍能注意到她粗糙蜡黄的皮肤,眼角爬上了隐约可见的几条鱼尾纹,花白的头发更是使人觉得她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
贺九笙半张脸感受到她手上粗糙的老茧,细看之下还有常年劳作的龟裂现象,想必她的日子也是过的非常不好。
也是,按赵妖婆这等做法,必定把她身边能够照顾到她的人全部都赶走了,害死了亲娘,赶走了奶娘,贺九笙在深感悲切的同时,心里升起了更多的恼火和仇恨。
可是她说太后召见,这又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问,奶娘便将她从垮掉的床板子里扶了出来,“笙儿,我们走,今次走出这柴房,可万万不能再胡来了,见着太后她老人家,一定要求她开恩尽快给你许配个好人家,如此,老奴才对得起你过世的母亲,以后九泉之下与她相见,可算是有个交代了。”
“可是......”
贺九笙还没问出口,景妈妈已经把她拉出了柴房。
上一次见到这么明媚的阳光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温暖的阳光穿梭在微隙的空气中,舒惝、漫长,照耀着地面的阳光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野草的气味,隐隐掺杂着花香,弥漫在春日中,把天地之间的一切空虚盈满。
贺九笙愣了愣神,竟然有种莫名的悸动,以往自己在拼了命的工作,从来不曾好好的感受过什么生活,现在在屋子里被困了将近一个月了,以前感觉稀松平常的事物现在竟然感受到尤为的难能可贵。
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奶娘拉到一个整洁干净的房间里的,待到在梳妆台前坐定之时,已经被屋内陈设迷花了眼。
淡淡的檀香充斥在身边,离开了与蝇鼠为伴的柴房,这里久违的香味让贺九笙一度错愕,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边的梦境,但身边感触又那么的真实。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倒映在面前一座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上,甚是华美无朋,绚丽夺目。
贺九笙环视了一下四周,一房古代女子的闺房映入眼帘,精致雕花装饰的大床上挂着鹅黄色的帐幔,离床不远处的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本书,全都落了灰,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古琴立在角落。房中大处小处的柜子上摆放着许多古董,墙上挂着山水图,整个房间充满着一股潇洒风雅的书卷气,能看得出这屋子的主人是个极为雅致之人。
“这是谁的房间?”
“是你的呀!小姐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景妈妈那处正着急忙慌的在屏风后面给贺九笙倒洗澡水,几个下人提着水桶来了又去,景妈妈也不同她们说一句话,只冷冷的拽过水桶,亲自往桶里添水,几度小心翼翼的调试水温。
贺九笙此时实在没有心思帮景妈妈干这活,思绪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态给打乱了,满腹疑问只想一问究竟。
“我被关进柴房以后,就没人用过这个房间?”
“这里先前还不是小姐您的房间,从小您就住在南苑,离大人夫人的房间近得很,是您开始犯病以后,才被迫搬来北苑的。”
“为什么父亲突然肯把我放出来了?太后为何要召见我?”
“小姐……”景妈妈进了门以后一刻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听贺九笙说出这话才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脸关切的看向她,“您这是急火攻心,受了太多的苦,才把之前的事都忘干净了?”
“唔......大约是......记不太清了......”贺九笙含糊回道。
“那太后是您亲姑婆这事儿总没有忘吧?”景妈妈眼中的关切又多了一分。
“自然......自然是不会忘的。”
贺九笙嘴上这么说,心底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亲姑婆?这么重要的设定自己现在才知道?那皇上不就是自己的表哥吗?
难道那天那个神秘男子说的不是假话?
他真的把自己的血书给皇上看了,所以皇上才告知太后,让太后召她进宫?
“景妈妈,太后为什么现在才召见我呢?”
“小姐,”景妈妈说着说着又拿袖子揩了揩脸上挂着的泪珠,“您和皇家虽是远亲,但毕竟还是血脉相连,虽然夫人过世的早,但太后还是疼您的。只不过因为夫人的离世,怕见了您更添伤心,这才没有召见。没过多久,您就发病了,说是疯傻之症,这当然是应该远避皇家才对。太后有心问了您几句,也常是被那赵青兰给截了胡,她还在京城女眷之中到处散播您的谣言,久而久之也就传出去了。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贺家出了个疯子小姐……”
“近日也不知是哪位菩萨开了眼,太后从哪儿听说来您的疯病早已痊愈,突然就下旨将您召进宫中,说要与您团聚团聚。太后的旨意任是老爷也无法推脱,小姐您这次进宫可要争气,千万别再被人抓住把柄又关禁闭了......”
说到一半,景妈妈不忍心说下去了,可贺九笙已经明白了大意。
“小姐,洗澡水已经放好了,快洗洗身子吧,到今日,您可算是熬出头了……”
熬出头了……
贺九笙想着这话,眉头不觉紧了一紧,若说熬,她这哪叫熬,真正熬着的,应该是那个名副其实的贺九笙吧……
她贺虹云是被关了半个多月,而贺九笙是被折磨了整整七年。
一个杀死自己母亲的人近在眼前对她百般刁难和凌辱,自己的亲身父亲宁肯相信一个小妾的话也不肯调查出真凭实据,皇宫里最有权势的自己的亲戚也被那个妖婆蒙在鼓里让她望尘莫及,唯一一个府中疼爱她的奶娘也被摧残的如同风烛残年的老妇......
这口气她贺虹云咽不下,也替贺九笙咽不下!
“小姐,老奴给您宽衣吧,咱们好好洗掉这些年的浊气,今日起,就是一番新天地了......”
“景妈妈,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刚才你不还叫我笙儿吗?”
“那是老奴失了智了,没了分寸忘了尊卑,才那么称呼小姐……”
景妈妈向她欠了欠身,低眉顺眼的样子看的叫人心疼。
“景妈妈,以后不要再小姐小姐的叫我了,你刚才叫我笙儿,这个名字很好听,你以后就叫我笙儿吧!”
“景妈妈,你放心,我不会再被关回到那个柴房,我也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奶娘默然接受,抬眼看向自家小姐,一张瓜子脸,虽然尘土满面,脸上还有些可怖的疮痕,但不妨碍她自小养成的小家碧玉之感,书卷气的神色间多了一份果断,那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可双目之中透着一股神采奕奕的英气,投印出如火一样的光芒,似乎与从前的柔弱无骨判若两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