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仪汉弗雷德从舞台后登台,跟随着他,一辆遮盖着红绒的推车也一道被推到了舞台的中央。
有侍者抬手掀掉红绒,露出一尊造型古朴,色彩斑驳的佛头。
“先生们,女士们,今天是第25届庇护山庄拍卖会的第四场,主题为【奇珍】。”
“让我们先来看看本场拍卖的第一件拍品,apsaras,来自于东印度丛林深处,古国高棉女王宫的石雕飞天仙女佛头……”
后台几乎无法听清司仪的声音,在上下台的拐角,路易斯.德.雷拉诺中将透过幕布的缝隙默默看着台前的光景。
“中将阁下感觉如何?”阿尔萨斯漠然的走近,带着克制的礼貌欠身鞠躬,“我是说,相比于司空见惯的正规拍卖,庇护山庄是否让您耳目一新?”
“方式很新颖。”雷拉诺中将面无表情,“专为暗拍设计的会场也是我平生仅见。但是我跨越大洋远来新大陆不是为了参观,也不是为了展览。”
“金先生,你说服部长先生的时候曾许诺用一场拍卖就能解决我们未来两年的军费缺口,我们给出了全力的配合,无论是先前的事故还是后来的宣传,我们都依照你的提议做到了最好。”
“可你似乎在部长面前夸大了一些东西,比如说……那个石头女人的头颅流拍了,你们邀请的富豪似乎并不像你所形容的具有这么强的购买欲望。”
“事实胜于雄辩,阁下。”阿尔萨斯并没有急着解释,“贵海军对狂怒的保底是六万金路易,期待值是十二万金路易,而我对部长先生的许诺是八万保底,成交额不足的部分由摩根补齐,超过十六万的部分才需要扣除佣金。”
“因此从狂怒正式登上庇护山庄舞台的那一刻开始,贵海军的最低需求其实就已经达成了,您需要期待的只有盈余而已,您大可以让自己放松一些。”
“至于说现在舞台上的冷清局面……啊,看来二号也要流拍了,那块石中玉明明有机会掀起高潮来着……您以为,珍贵拍品无人问津的局面又是谁造成的?”
雷拉诺中将不满地哼了一声:“难道你想说是我造成的?”
“狂怒原本应该是全部六场拍卖最后的压轴,顶尖的财阀为它而来,手握着海量的金钱,在宽裕的错觉中变得慷慨,这本是我用十七次会面说服部长先生,还给出如此优厚的寄拍条件的唯一理由。”
阿尔萨斯垂下头。
“然而部长先生选择了您成为海军部的全权代表,您则担心压轴拍卖会增加您和熟人偶遇的风险,强迫我们把狂怒提前,硬生生插进了早已安排完毕的第四场中段。”
“我们已经不期待今年的盈利了。在狂怒登场之前,腰缠万贯的贵客们会束手束脚,在狂怒的竞争结束后,贵客们的热情也会告竭,我们已经预见了大规模离岛潮的来临。”
雷拉诺中将的表情有七分震惊,倒不是私心被揭穿后他对摩根商会心有愧疚,而是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小小的美国商人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向他抱怨。
他是谁?
他是伟大的法兰西海军的高级将领,深受器重,前程似锦!
伟大的法兰西海军为这群新大陆的乡巴佬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落迫到需要倒卖设计图维持军需的地步。
难道这个讨人嫌的美国人就不知道感恩么?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雷拉诺深吸了一口气:“金先生,我觉得……”
“您不必倒歉。”阿尔萨斯的打断恰到好处,“是我们接受了您调整拍卖顺序的要求,在接受之前,我们就已经预见了今天的惨淡。”
“但我们把赌注压在未来,和您一样,我们也期待着狂怒的表现,期待它的魅力能打造出一场绝伦的足以让庇护山庄更上一层台阶的拍卖。”
“赌注已经压上去了,我们只需等待就好。”
……
两轮开锤,两轮流拍。
哪怕已经营造出看不见对手的私密暗拍,哪怕在场的竞拍者中真正志在狂怒的只有少数,但谨慎的气氛还是不可扼制地扬了起来,弥漫全场,无孔不入。
谨慎或许是拍卖场上最不受欢迎的美德,人一旦谨慎就会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其结果就是,明明前两件拍品都对得起奇珍的主题,摩根商会放出的起拍价也物超所值,但最终,它们都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洛林看到司仪的额头已经见汗,高昂的声调开始打飘,明显能感受到他正在竭尽全力调动气氛。
就在这种让人尴尬的振奋当中,第二件拍品被推下台,第三件拍品罩着红绒被推到舞台中央。
侍者掀绒,露出底下木制的支架,支架上嵌放着一对臂甲,长度大概比常人的小臂略短,表面做了黑化和毛化,既不显眼,也不闪亮。
海娜的眼睛亮了起来。
“请看今天的第三件拍品,传奇刺客阿泰尔.伊本.拉哈德的臂刃。”
“阿泰尔是12世纪隶属于阿萨辛的刺客大师,也是黎凡特历史上最知名的刺客导师之一。一如所有善终的阿萨辛一样,他的一生都是迷团,没有任何资料证明他参加过任何一起刺杀活动。”
“但他是当之无愧的刺客大师,在他死后,他的臂刃被供奉于黎凡特要塞的圣堂,直到鹰巢城毁于蒙古西征,这对臂刃又随着残存的刺客辗转西逃,直至1358年落入法兰西收藏家之手。”
“值得一提的是,耶路撒冷王国在12世纪末期曾短暂地通缉过阿泰尔,且这份通缉与耶路撒冷国王康拉德被刺一案时间相近。有收藏家坚持阿泰尔是刺杀康拉德的刺客,虽然没有更有力的证剧,但在部分地区,这对臂刃依旧被传闻的信者称为圣徒之血。”
“现在,阿萨辛臂刃圣徒之血,起拍价4400镑,每次加价500镑,竞拍,开始!”
沉默又一次弥漫开来。
在包厢当中,海娜直勾勾盯着洛林,既不说,也不动。
洛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要么?”
“嗯。”
“想要就让艾德雷点灯呗。”
“但我们的资金很危险,我虽然不大明白,但也知道5000镑或许会决定胜负。”
“你的担忧是对的。”洛林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实话实说,“5000镑很可能决定我们能否在狂怒的竞逐中脱颖而出,毕竟这一次的对手不是别人,老杜可夫是我们的老朋友,那家伙在花钱上从来都不讲道理。”
“阿萨辛臂刃圣徒之血,起拍价4400镑,有人报价么?”
“起拍价4400镑,传说中刺杀耶路撒冷国王康拉德的传奇兵刃,有人报价么?”
“阿萨辛臂刃圣徒之血,传奇刺客阿泰尔.伊本.拉哈德的兵器,阿萨辛的信仰神兵,最后报价倒计时!”
舞台传来司仪干巴巴的鼓动,海娜的眼睛流散着光芒。
洛林突然抽掉了黄灯的挡板。
“7号!7号包厢叫价,阿萨辛臂刃圣徒之血,7号包厢4400镑!还有更高的报价么!”
司仪的声调撕破了穹顶,橘色的柔光驱开了包厢的阴霾。
洛林在光的映照下笑得温柔。
他轻声说:“虽然拍下臂刃可能会导致狂怒的失败,但相比于满足海军部那些阁下的欲望,我更喜欢让你们常怀笑容。”
“阿萨辛臂刃圣徒之血,4400镑一次!”
“传奇刺客阿尔泰的神兵,4400镑两次!”
“阿泰尔.伊本.拉哈德的臂刃,4400镑,成交!恭喜7号包厢的贵宾,4400镑将3号拍品收入囊中!”
零零星星的掌声响起来,卡门瘪着嘴,一脸不爽地抽出手帕盖在海娜脸上。
“嘁!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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