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之际,神使红海之水分开,让以色列人安然渡过,又使海水复合,使埃及兵葬身鱼腹。”
“因这伟大的神迹,整个以色列民族均敬畏顺服真神,摩西又作歌颂赞神的伟大,他的姐姐米利暗率领众妇女拍和。”
夜凉如水。
波士顿的纬度较高,不同于加勒比四季的温暖,这里的11月日见寒气,连海风都悄悄在手里攥紧了刀子。
洛林在水仓外轻声念诵着顿挫的拉丁经文,他身边的海娜听了,奇怪地歪过头。
“又是什么奇怪的诗篇么?像你以前唱过的捕鲸人之歌一样?”
“大概不大一样。”洛林挠了挠鼻子,“捕鲸人之歌只是一个小渔村缅怀先祖的祭诰,这篇却是大名鼎鼎的出埃及记,是耶和华的圣者摩西领着犹太人逃出埃及,去往应许之地的记叙。”
“逃出埃及?”埃及人很不理解,“埃及很舒适,他们为什么要逃离埃及?”
“呃……因为承受不了奴役?”
“埃及也有奴役谁的时候么?”海娜意外地瞪大眼睛,“我听说从两千年前,那里就已经是马其顿的属地了。”
“毕竟历史悠久嘛。”洛林无聊地打了个哈哈,“只要把自己的起始和久远的古埃及放到一起,上帝信仰自然就悠久了,反正也没人查得出来。”
海娜恍然大悟,然后新的好奇又出现了。
“不过耶和华的神迹故事应该记载在圣经里吧?你怎么这么熟稔?”
“这就要问威斯敏斯特教堂里的某个红衣服老头了,这么多人想做他儿子他不要,扒着赶着非要跟我讲什么床头故事……”
“某个红衣服老头?”
“英格兰的故人罢了。”洛林轻笑着扫过面前列队齐整的枪手和海员们,“说起来,那位复仇者就是欠缺了那老头的倔犟和韧劲。”
“南区礼拜堂那个?”
“还能有谁呢?明明自称是那位上帝的圣徒,又说波士顿是有色的耶路撒冷。这么说他不是已经在迦南地了么?再往外出,似乎也只剩下天堂或地狱了吧?”
……
后湾,海面,一艘中型单纵百慕大帆船正随着夜浪起起伏伏。
中型是指这种船的体格远大于如蔚兰水滴那一型的普通单桅百慕大,头尾长度一般超过20米,可以装下大型的捕网器,或是两舷共6门六磅炮。
近两年的远洋渔船和军用通信船都很青睐这种船型,没有小型的百慕大单纵快,但也慢不了太多,两到三节的速度损失换来了硕大的舱和不算差的格斗能力,无论民用军用显得都游刃有余。
眼下这艘船就是第二编队新入伍不到半年的通信船hms青花鱼号。
作为第二编队许诺给陆军的海上支援船之一,她进行了远洋渔船式的改装,撤掉了舰炮,换装上两门四磅威慑用短管和大型的撒网器。
几周前就是她把西格从纽约秘密运到前湾,然后就藏到了科德角待命,直到这次对海特船厂水仓的潜入战才重新被启用,由哈利唤醒,成为八连特遣行动队的载具。
船舱里,十来个水兵上下奔忙,把一块块裹了牛皮纸,又封过胶的炸药包从底舱搬出来,整齐堆在以莱恩为首的特遣队员面前。
青花鱼号上尉船长正轻声交待莱恩注意事项。
“这种炸药包和你们身上的短鱼叉是水鬼队那群亡命之徒的武器。鱼叉防身用,每个人只有三枚备矢,多也没用。药包原本是用来炸船或制造骚乱的,和你们今天要干的事也差不多。”
他单手托起一个炸药包。
“注意看它的胶面,导火索就藏在下面的凹槽里,扣出来的时候,硬化的胶会碎,那样就会渗水,等你游到岸上,导火索就点不着了。”
“正确的做法是到了岸上再摘索,撕开裹着导火索的胶皮,再撕掉里面的牛皮纸……”
“我上哪找火?”莱恩掏着耳朵一脸痞相,“既然你们考虑的这么充分,应该也有防水的火苗吧?”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啊呀,这就难办了……空有炸药没有火头,难道要我临时收集材料,钻木取火?”
“夜袭!怎么可能找不到……”
“莱恩!”哈利大步从对着岸的船艉走过来,“岸上的消息来了,说爱德华.肯维已经带着大部分船员离开了水仓,人数有一百六七十,留在仓里的不会超过二十个。”
莱恩像变脸一样突然正经:“走了多久?”
“二十分钟前离开船厂,这会儿应该快到南区了。”
“走私先生看起来战意熊熊啊……”莱恩笑起来,“先生们,涂抹最后的油彩,每人带三个药包。让我们去岸上放烟花!”
半个来小时后……
一个漆黑的鬼影消声踩上水仓边的小石滩,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莱恩举起手摇了摇,所有特遣队员统一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胶皮衣,露出黑得发亮的精赤上身,以及背上的药包和鱼叉。
“按计划包抄。我带一组人从水门进,托比和库尔洛带另两组人从两边的风窗爬进去。不要吵闹,格杀勿论!”
“是!”
“嘁……希望这药包真像书呆子上尉说的那么防水……”
捏了捏鱼叉的握柄,莱恩深吸口气,重没入水中。
片刻之后,他和水门小队毫无阻碍地潜进了水仓内码头,藏在哗哗的水声当中浮出水面,搭住栈道,撑臂上岸。
码头很安静。
泊位里空空荡荡,栈道上也没有值星的哨兵,只有七八枚火把斜插在墙壁,不甘寂寞地发着哔啵哔啵的响声。
这不出乎莱恩的预料。
九成以上的人被带走了,剩下的人根本防不住偌大的水仓,更何况,这里的人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根本想不到自己会遭到偷袭。
“上尉……要真是女人该多好。”莱恩意味莫明的感慨一声,晃了晃鱼叉轻声下令,“抖干净身上的水,摘掉导火索上的胶皮,再去两个人把那些火把摘过来,手脚轻一点。”
队员们麻利地散了开去。
莱恩随手撕着导火索上的包胶,缓步靠到码头内门,侧耳倾听。
门那头就是水仓的主库,正常情况下那批为圣徒团准备的军火就在那,这会儿应该包着油布,躺在塞满干草的木箱里,堆放得整整齐齐。
听说上一次引爆船舱,最终还是有不少完好的枪被打捞出来,这让莱恩遗憾了许久。
这次肯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水仓不像船舱有那么多坚实的隔板,虽然身边的炸药也不如船舱里堆着的多,但既然再也不用浪费一颗火药去破除舱壁,数百公斤的爆炸就足够把剩下的每一把枪都炸成两截。
圣徒团那帮士兵都是狂信的清教徒,经历过这两场天罚,想必他们也该明白,上帝不希望他们成军了吧?
一定要用炸药……这么想的话,上尉还真是阴损。
太对胃口了。
胡思乱想当中,莱恩一连三次摸到了熟悉而干燥的导火索,门的那边也恰好传来了尸体从高处坠落的轻响。
托比和库尔洛看来成功了……
莱恩深吸一口气,重新检查了一遍鱼叉,空余的手又从手下那儿接过一把熊熊的火把。
“工作了,先生们。”
大门被莱恩一把推开,强烈的光猛地刺入眼帘,突如其来的战栗让莱恩后退半步藏身到战士身后。
他看清了……
他的对面,主仓的大门和左右的悬廊站满了人,足有上百个,每个人都举着漂亮簇新的法兰西查尔维尔,黑洞洞的枪口无一例外,尽皆指着他所在的方向。
火把、长枪、风铃,共同构成了主仓的画面,唯独没有他想像当中堆积如山的军火箱子。
等等……风铃?
莱恩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下子看清了那些悬在悬廊的纯黑色风铃。
二十余根长索吊着二十余位特遣队员的脖颈,他们被齐整地吊死在主仓,睁着大大的眼睛,脖子扯得老长。
只有一根绳索被烧断了,有具尸体砸在地上,正是莱恩一直信重的副手托比。
“爱德华.肯维……”
对面的人群传出声戏谑的感叹,声音如破锣,还能分辨出没有褪尽的童声。
“我猜你肯定很好奇那些枪去哪了。”皮尔斯躲在层层人群的背后,鬼鬼祟祟不露出半点身形,“其实它们正在南区,正忙着绞杀一群亵渎上帝的卑贱奴隶。”
莱恩把牙关咬得吱呀作响:“看来这是一个陷阱……”
“诚如你所见,完全正确。”
“爱德华.肯维呢?我在近距离听过他的声音,我可以确定,他不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混蛋!”
“你说船长呐……”皮尔斯嘻嘻笑了一声,“身为情报的主要提供人,船长正带着一个连的圣徒团战士参与围剿,为了以示郑重,你们所认识的大部分海员也在一块。这个答案是不是很惊喜?”
“还真是周密!”
“谢谢夸奖,然而没有回礼。”皮尔斯拍了拍身前水手的后背,“全体都有,预备……”
“炸药!伏低!”
轰!
莱恩猛丢出一包炸药,翻滚着,飞到无人的主仓中心,兀然急爆!
巨响如发令枪般打乱了围剿的节奏,查尔维尔的枪声和鱼叉破风的轻响杂乱而起,为它们佐音的,则是惨叫、闷哼和触人心弦的无助哀求。
仅仅两三分钟后,对射乍起乍收。
三十几个胆大的水手提着龙骑兵出列,赶开硝烟反冲进码头。
他们没有遇到任何反击。
厚重的内大门上密布着孔洞,门线位置躺满了尸首。
污血横流,溅满周遭,一张张涂着油彩定格惊恐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暗不定,把这段窄窄的通路打造成人间与地狱的接缝。
克伦和亚查林掂着一枪未发的龙骑兵找到了紧张兮兮的皮尔斯。
亚查林贱笑着说:“敬告尊敬的指挥官阁下,伏击战果统计出来了。”
“怎……怎么样?”
“先头潜入二十人,全灭。后面十四个……只找到十三具尸体。”
皮尔斯难以置信:“跑了一个?”
“大概是被我们英明神武的指挥官吓跑了吧,谁知道呢?”
克伦一把推开亚查林,居高临下,郑重其事。
“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吗?”
皮尔斯丧气地摇头。
“前半场是我和法国佬掌控现场,你的指挥没有问题,后半场……我想起船长以前跟我说过的一句话。”
“哥……说什么了?”
“反派,常死于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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