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走过去,背着手往她身边站住,诺雅就把头靠过来,靠在洛林胳膊上。
她很娇小,连身材都很不罗姆人,一米五几的身高连洛林的肩都够不着,只能靠在胳膊上。
洛林伸出手把她揽住,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后悔了?”
“他们是我的族人,萨姆叔叔小时候偷偷给我藏奶酪,皮达奶奶总是给我吃酥饼。还有小艾尔伦,他总说要做我的专属乐师,可我却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跳舞,害得他至今也没有在广场弹奏过吉他……”
诺雅小声说着话,努力把脑袋藏起来,声音变得瓮声瓮气,听得清,却不见了喜怒。
“他们就要流浪了……”她说,“罗姆人喜欢流浪,也害怕流浪,到了一个新地方,人们总会把我们当巫师,当小偷,当强盗,会死人的……”
洛林无言以对,也知道,诺雅不需要他说话。
诺雅继续说:“船长,不骗阿方索子爵好不好……表姐们想杀我,但是萨姆叔叔、皮达奶奶,还有小艾尔伦,他们从来没想过伤害我……我能逃出来,就是小艾尔伦报的信,是萨姆叔叔告诉他的……”
“我们本来就不会欺骗子爵。诚信是生意的根本,一旦有了欺骗,生意就不会长久。”
“真的?”诺雅的眼睛亮起来。
洛林笑着揉她的脑袋,白耳朵也凑趣地钻进来,让洛林一起揉它的小脑袋。
洛林逗弄着白耳朵的圆下巴,轻声说:“诺雅,以后不能再质疑你的船长。诚信是航行的根本,一旦有了欺骗,海船会被诺欧通拒之门外。”
“诺欧通是?”
“是所有海船的坟墓,是所有水手的天堂。”洛林指着自己的心口,“可她不在天上,她在这儿,也在一切三色堇盛开的地方。”
……
船只靠岸,与阿方索子爵建立友谊的大计划就此展开。
诺雅回到了罗姆萨拉部,以女巫的身份等候子爵夫人的招唤。
这只是暂时的。
占卜结束之后她就会回到船上,因为做不到驱逐三个表姐,她能驱逐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洛林不可能放任自己的船员身在险地,除了让海娜辛苦些保护她,还逼着她的三位表姐向命运水晶球发下毒誓。
可笑而有用的招数。
罗姆人可以信仰所有神,可骨子里他们却是无神论者,世上唯一信仰的只有命运,并通过水晶球和塔罗牌去聆听。
这一点和洛林很像。
两世为人的他也是骨子里的无神论者,信仰尼奥尔德,一个是小洛林赠予他的习惯,另一个则是对海伦娜的缅怀。
幸好,先祖信仰的根基本就是缅怀,否则洛林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捕鲸人,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激发出血脉里的力量。
一切进行地有条不紊。
三天以后,诺雅传来口讯,说阿方索子爵回来了。他们将会在明天的十点求见子爵和子爵夫人,为后天的占卜商定最后的细节。
得到消息的洛林微微一笑,让皮尔斯准备好礼服和无往不利的景泰蓝,早早地就写完了航海日记,熄灯,安眠。
第二天早上九点,一身礼服的洛林和皮尔斯早早来到阿方索子爵的家门口,凭着景泰蓝开道,只等了半个小时就得到了子爵的接见。
子爵坐在草地的阳伞下面,只穿马甲、衬衫,既没有燕尾服,也没有戴假发。
见到洛林,他说的第一句话是:“精美的东方瓷器为你们换取了十五分钟,先生们,在时间结束之前,你们可以畅所欲言。”
洛林毫不犹豫地浪费了用三百镑换来的十五分钟。
他本来就说服不了阿方索子爵。
一个黑商,一个家族弃子,一个英格兰人,洛林完美符合西班牙绅士心目中可以跑腿,不可以偏帮的全部条件。
这些条件一刻不停地帮助洛林,以至于他说了十五分钟,阿方索子爵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手上的景泰蓝茶杯哪怕一秒钟。
等洛林掐着点说完了,阿方索子爵珍重地放下茶杯,微微一笑。
“能言善辩的英格兰先生,我承认,您差点说服我了。”他合上盖子,心不在焉把玩起手上的戒指,“贝尔梅奥港三成的利润……很诱人。以后随着您的成长,还能升级为大巴斯克地区的三成利润,连未来都考虑到了。”
“可惜啊……”他遗憾地摇着头,“我是个贵族。在为家族利益考虑之前,首先需要考虑的是维多利亚公爵的利益,是马德里那位可敬的国王陛下的利益。”
“您应该看出来了,贝尔梅奥是一个接纳黑商的官方港。我们以黑港的模式运营,为黑商们营造舒适的环境,但我们却不是黑港,我也不是依靠非法营利维持体面生活的土财主。所以……”
说到这儿,管家走上来,凑到阿方索子爵身边耳语几声。
巴斯克的方言晦涩难懂,但洛林却猜得出内容,无外乎是诺雅来了。
果然,管家说完话,子爵就微笑着站起来,向洛林伸出了手。
“精美的东方瓷器与善于倾听的英格兰先生。你们给了我一个明媚的早午,也希望你能有一天快乐的心情。然而,再愉快的会面也有结束的时候……现在就是了。”
洛林也站起来,笑着与阿方索子爵握手道别,目送着他走向豪宅,却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子爵走了一会,不满地回过头来:“英格兰先生,您打算毁掉这次难能可贵的初见么?”
“不,先生。”洛林站在伞下浅浅欠身,“我还有一句道别语,说完,自然就会离开了。”
“哦?”
“卡门.泽维尔。”
“什么!”
“卡门.泽维尔小姐。”洛林向阿方索子爵颔首,“不知道我有没有喊错那位美丽淑女的名字,您知道,西班牙语的发音对英格兰人来说有点拗,如果不小心对您造成了困扰,我可以道歉。”
阿方索子爵眯起眼睛:“令人惊喜的英格兰先生,看来你准备得很充分。”
“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商人,唯有将勤,才能补拙。”
两人同时笑起来。
一旁的管家等了一会儿,发现阿方索先生又有了谈性,为难地靠过来:“老爷,夫人的客人……”
阿方索子爵猛就变了脸色,面目狰狞,状若吃人:“让那些卑贱、肮脏的弗拉门戈人等着!没看到我正在招待客人么?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