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憋了一肚子委屈,乖乖咽了回去。这不能怪他,毕竟像殷乐这么另类的姑娘,他也是第一次见。
“老臣突然想到京城的小女。”他忍不住老泪纵横,“也是十岁的年龄了,却叽叽喳喳吵吵闹闹,此次我过年不归,她铁定一肚子不高兴。”
秦王笑了起来:“贵千金冰雪聪明,实在也是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大人莫要自谦。”
可其余女子是奇,殷乐可不仅仅是奇这么简单。
她不仅奇,而且勇,还狂。
上元佳节,殷乐从知府衙门里走出,入眼便是琳琅满目的花灯。明明夜近子时,可灯火将黑夜渲染得如白昼一半,分外惹人眼,挑逗着殷乐不住往灯火通明处走。
趁着上元节,将计就计解决了殷家二房,顺路牵扯出了秦王所着眼的匪贼,殷乐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初一至十五本该是歇息的时间,殷乐却直到十五的午夜才万事皆休。她独自一人走在辉煌的街道上,手中偶尔提着把兔子灯,偶尔猜个灯谜多了盏荷花灯。
她和做灯笼的人打趣,问他敢不敢做芍药灯,结果被当做疯子打跑。逃得路上,殷乐顺手将手中的一大摞花灯塞给路边的娃娃,等挤出人群,她已经两手空空。
殷乐站在街头,看着街上浓妆艳抹的姑娘们,一边抛着媚眼,一边还在心里思量哪些是假女子。
上元节的狂欢中,有这么一个习俗,男扮女装。那些容貌秀气的男子往往会被挑出,打扮一番穿戴好女子的服饰,推到人群中嬉闹。
在长安城,殷乐就听闻郎君将一位美丽的少妇带到家里,好容易灌醉了,结果把衣服一扒,发现竟然是个纯爷们。如今在扬州,她这位阅历丰富的假男子,便慧眼如炬地把那些少年一个个挑了出来。
她美滋滋地欣赏着来往的行人,眼角的余光发现有一道斜影在她身后停留许久。她扯起金链,手中袖箭瞄准,然后猛地转身。
转身的一刹那,殷乐的表情变得精彩纷呈。她定定地瞧着面前高大的人影。
那人头戴帷帽,轻纱遮面,两侧的白纱垂直脚边。穿着白地绣粉芍药诃子长裙,银色的斗篷上绣着百鸟朝凤暗纹。
殷乐的目光从上到下,最终移到了那人手中提的百瓣芍药灯上,目瞪口呆。
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扯了扯自己身上穿得长袍。在瞅瞅对方的诃子裙,顿时满头黑线。
她的身高只到那人的胸口,殷乐尴尬地低下头,悄悄说了句:“夫子。”
夭寿了!夫子女装了!
“夫子你这身打扮。”殷乐向后张望,看看能不能看到另一个一脸坏笑的男孩。宋玉伸出长袖,挡住了殷乐的视线:“别看了,即墨没跟过来。”
“你送我花灯,我想让它染尘实在不值得,于是就来寻你。”他说,“不开心?”
殷乐发誓,她虽然有一点请夫子逛灯市的想法,可这点想法很快被她打消。夫子主动出来,的确是意外之喜。
“是是是。”她笑道,“只要能遮眼,带着面纱总比戴着面具强,夫子放心,夫子的盛世美颜我绝不偷窥。”到现在这个时候,她都不敢肯定,夫子是因为不想被她看到而遮面,还是单纯不愿引人注意。
说到此,殷乐突然惆怅了:“可你一身女人装扮,我再喊你夫子,总有些不合时宜。”
“哦?”殷乐听见夫子轻笑,“那你打算喊我什么?”
殷乐回过头,她和夫子相距尚有几步之遥,看不清面纱里的轮廓。她只能看见那拖地的白色长裙,在灯火中成了一抹素白的亮色。
“美人儿。”她说。
“你说什么?”宋玉一怔,随后,就听见耳畔响起了不断接近的脚步声。殷乐笑弯了眼睛,凑到宋玉身前,半仰着脸喊了一声:“宋美人。”
宋玉手提着花灯,哑然失笑。
“宋美人。”男装殷乐抬着头,熟练地拉过女装宋玉的手,“你行动不便,怎么好孤身一人外出呢。”
“扬州城的一草一木全被我记得牢牢的,我想走便走,还能迷路不成?”宋玉笑着反问。
“可这是上元节,一城的人全都集中在这儿。美人儿可小心些,还是让我给你带路吧。”殷乐答得流畅,扶着夫子就往人堆里扎,“各位让一让,可别冲撞我家美人儿。”
两个人都穿着金贵,一看便是富家子弟。宋玉身形又高,戴着面纱,旁人见这个小公子如此互这他,忍不住斥责:“你这小孩,怎能对母亲不敬?”
殷乐一阵蒙圈,感情别人把他们当成母子了?这,这可是天大的误会。
她忍不住偷看了眼夫子,果不其然,宋玉一只手遮着嘴,憋笑憋得好辛苦。
“你这话可就说得不对了!”殷乐竖眉佯怒,“吾好少妇,不可?”
“可可可,小兄弟,对不住啊。”见自己误会了,那人连连拱手,随后意犹未尽地看了两人一眼,溜了。留下殷乐总算搬回一局,扬眉吐气。
“就爱逞口舌之快。”宋玉摇头叹气,随后拉起殷乐的手,往另一个地方走去。
殷乐被宋玉拽着,只看见他如入无人之境,每次都在殷乐的警告声还未出口时,闪身与路人擦肩而过。
“你想去哪儿玩?”他问。
比起前世今生都对扬州人生地不熟的殷乐,宋玉像是极熟悉扬州的灯会。他知道猜灯谜的地方里,奖品最丰富的是哪个地方,他也能带着殷乐去一家铺子前对对联,当殷乐咬着笔杆,一抬头看见取意堂旁客栈的老掌柜笑嘻嘻地看着她时,笔杆“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小郎君,别愣神,快写啊。”柳安哈哈大笑,替殷乐捡起了毛笔。
“这位是蒲柳阁的阁主,柳安,是个大夫。”宋玉介绍,“蒲柳阁你去过,就是那间客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