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几乎所有人都出来看热闹,怀光也不能免俗。
他从人堆里走出来,看年纪大概六十多岁,打扮得像个老农,弯腰驼背,满脸皱纹,一脸苦相。
几个和尚合十见礼,怀光挺直了腰杆,眉头舒展开了,立刻恢复了几分大寺方丈的气势。
他看了看小七的手,叹了口气说道:“阿弥陀佛,这孩子才十九岁就断了手,以后无以为生,不如跟老衲回清凉寺,做个知客僧吧。”
施俨等人听了纷纷合十说道:“大师慈悲。”
邓少冲小声问道:“不是说手刚断还能接吗?”
曹守真压低声音说道:“别乱说,师父都做不到,恐怕只有南岳书院的李神医才有这本事,从这里送过去至少一天,只怕来不及了。”
施小七躺在担架下已经醒来,有些惶恐,问道:“那我母亲和妻子孩子怎么办?”
“出家人四大皆空,你现在能顾上自己就不错了。”来接怀光的僧人延庆说道。
另一个和尚也说:“我师父慈悲,才想收留你,难道你还想把一家子都带到寺里去?”
怀光道:“小七不必担心,寺中离这里不远,你到时分到米粮,送回来奉养老母还是够的,至于妻儿还是在族中找人改嫁了吧。”
小七听了放声大哭,村中人都很同情,纷纷相劝,他正准备答应怀光,有人在旁边高声喝道:
“且慢!”
这声音清脆稚嫩,众人看去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
说话的就是郭弘,他走到施小七面前,对里正施俨说道:“准备一间静室,针线汤水,我师兄可以将断手缝合。”他又对旁边的猎人说道:“把断手给我。”
周围一静,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延庆突然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孩大言不惭,我师父尚且不能接上断手,你师兄有什么本事敢夸下海口?”
老和尚怀光也微笑道:“阿弥陀佛,小檀越不要开玩笑了,老衲也略通岐黄之术,便是南岳镇的李神医其实也不能接上这咬断的手,毕竟有一部分皮肉已经被狼咬碎了!”
村民议论纷纷,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这是谁家的小孩,怎么没有见过?”
“是跟道士过来的,今日刚进村。”
“小七已经够可怜的了,这小儿胡闹,应该把他们都赶出去!”
赵中闲走上前,小声问道:“上灶,你这是怎么了?”
郭弘对他附耳嘀咕道:“二师兄,前几天我见你将山上摔断腿的狗都治好了,这人如此可怜,你难道忍心见他妻离子散?你就帮帮忙吧,拖得越久越不好治!”
“不成,不成,狗腿跟人腿怎么一样,我那是自己的喜好,从来没有在人身上做过!”
“好不容易遇到这样的机会,师兄难道不动心吗?我能放一点电,把他弄晕过去如何?”
“那倒不用,我有麻沸散的配方,可以配制出来,只是即便接上,要是不能活动,岂不是更加丢人现眼?”
“那我就电他,他的手指总会动的。”郭弘挠了挠头说道。
赵中闲想了一下,终于还是技痒,对施俨说道:“施公,还请按我师弟说的做,不论结果如何都应该试一下,再不济也就是跟现在一样吧!”
众人听了觉得赵中闲说得有理,死马当活马医,于是施俨带着他们去族里的祠堂,在里面烧了水,把施小七抬进来放在院子里的一张台子上。
赵中闲开了个方子,所幸这是山村,本来就有采药人,很快施俨让村民把药材找齐,捣碎了熬成药汁。
赵中闲用澡豆洗干净手。
澡豆是魏晋时流传下来的洗涤剂,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曾记载,把猪胰子研磨成糊状,再加入豆粉、香料均匀地混合后,经过自然干燥便成制作而成。
他把针和剪刀在火上烤了,然后把缝合的线和包扎的布也用开水煮过,这才开始缝合。
这位二师兄站着凳子上,清理干净伤口,然后切去结痂的表面,再用针线快速缝合。
那只小猴子灵岩也窜出来,跳到台子上,竟然也洗了手,帮着主人递工具,一人一猴不用说话就能配合默契,村民们啧啧称奇!
此时日头还没落山,赵中闲知道时间紧迫,飞针走线,速度奇快无比,因为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由于没有输血,如果慢慢缝合,伤者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
中国古代的医术是由道士推动的,著名的医家十有八九是道家。
短短一刻钟就接近了尾声,赵中闲的手依然稳定,熟练地打了结,吐了口气。
饶是他内力深厚,额头上也都是冷汗。
围观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看得目眩神迷!
他们那里见识过这种缝合?不光是表皮,竟然从里到外先挑出一根根白色的肌腱,然后一步步向外缝合,条理分明,神乎其技!
怀光见到赵中闲的医术,连连念佛,双掌合十,赞叹不已。
他身边刚才出言反对的延庆还是有些不服,说道:“光缝起来有什么用?还是要看手能不能动!”
曹守真怒道:“你能这么快缝上?滚到一边去,不要说风凉话!”
延庆哼哼着还想反驳,怀光咳嗽一声,制止了他。
赵中闲擦擦汗,用草药汁倒在缝合处,然后用布把伤口包扎起来,再取木板简单做了个夹板,在胸前把手吊起。
他终于忙完,对施小七说道:“你还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等伤口愈合,就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手指动作。”
说着让里正取来纸张,将动作画了出来。
“我们明日就要上路,你按照我写的方子换药,一日两次,大概三日以后手部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完全恢复之前注意不要再伤到。”
“你们明天就走了,却说他的手要三日后才能好,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子?”延庆又出来说怪话。
“怀光和尚,你的弟子一再挑衅我等,是什么意思?”赵中闲纵然平时脾气甚好,这时也生起气来。
“怎么着,难道我说错了吗?”延庆不等怀光搭话就抢着说道。
“这就是你们清凉寺的规矩?方丈还没搭话,弟子就抢着说,成何体统?”刘泰也看不过眼,说了一句。
怀光无奈地笑着,满脸尴尬。
延庆却不管这些,说道:“你们敢不敢留在这里三天,等他手好了再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