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众人不解疑惑的眼神,无奈的荀攸忍着胸中一口恶气,看了一眼何瑾,希望他还能要点脸。
可何瑾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非但不以为然,反而还主动地伸出手,示意荀攸开始表演。
这一刻,荀攸就有些感悟:树若无皮,必死无疑;可人若不要脸,便会天下无敌。
当下,他只能叹了一口气,将分析娓娓道出:“诸位有所不知,东路诸侯看似共举义旗,但长达四月的时日按兵不进,内部早已龃龉从生。”
“其中矛盾最严重的,便乃东郡太守桥瑁与兖州刺史刘岱。”
“东郡太守桥瑁乃故太尉桥玄族侄,而兖州刺史刘岱是故太尉刘宠之侄,二人皆出身世族豪门。桥瑁自视甚高,刘岱又性情暴躁,常相互当众驳斥。”
“只是驳斥这等口舌之争,算不得什么吧?”
吴匡这等粗汉,难以理解文人间的心思:能动手的事儿,干啥要瞎吵吵。动完手后自然恩怨全消,不打不相识了呗。
荀攸却冷笑了一声,道:“他们的口舌之争,不过乃表象。真正的缘故,是更深的权力之争。”
“酸枣众诸侯之中,除却广陵太守张超隶属徐州外,其他几位太守所领郡地皆隶属兖州,名义上要受兖州刺史刘岱的监察。”
“但酸枣诸侯中,张邈、张超兄弟一心,实力最强,刘岱不敢得罪。袁遗是袁绍从兄,刘岱又乃袁绍的姻亲,两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矛盾。”
“唯有桥瑁被孤立了出来,再加上桥瑁曾为兖州刺史,刘岱手下不少属僚都对其颇为怀念,更让刘岱心生不满,常对桥瑁呵斥指使,又多次讨要粮草物资。桥瑁自然不会给,两人早已势如水火。”
听到此处,卫兹不由瞪大了眼睛:身为张邈部下的司马,他自然参与过几番军议。还以为两人就是命中犯冲,没想到原因竟如此深诡。
又扭头向一旁沉毅多谋的鲍信看了一眼,见鲍信黯然无语,便知这番分析一阵见血,可见荀攸明察秋毫之末的本事!
吴匡、高顺、张辽、韩浩四将不由也齐齐看向荀攸,目中闪动着震惊及敬佩之色。终于明白为何何瑾放着那么多勇猛的司马不选,偏偏将已在路上的荀攸硬拉了回来。
可震惊敬佩完了后,他们又齐齐地继续疑惑:没错,刘岱跟桥瑁矛盾很深,我们也猜出接下来要挑拨离间,让两人内讧。
可问题是,人家四个月时间都没内讧起来,又该如何下手?
一般这等阴险狡诈的事情,最拿手之人莫过于......
想到这里,他们目光不由齐齐转移,同时汇聚到了何瑾身上。可看清何瑾昏昏欲睡的模样后,脸色当时就不好了。
这可是军议,连鬼神辟易的场合,主公你严肃点行不行!
被一股杀气激醒的何瑾,当时就一个哆嗦。
随即正襟危坐,一副‘情况我皆已知晓’的模样,道:“嗯,荀司马此计甚妙,便依此施行。”
众将当时面色发黑,嘴皮子都抽抽。忍无可忍的张辽,眼见就要开口。
可就在这个时候,荀攸却双目一凝,抢在了张辽之前,道:“在下觉此计还有些不足,何校尉足智多谋,还请斧正一番。”
“挑拨离间嘛,这种事最没技术含量了。”
何瑾却兴致缺缺的样子,摆手道:“之前四个月时间,刘岱跟桥瑁都未彻底撕破脸,是外部压力还不够。”
“此番我等大军压境,连日搦战威逼,只要稍有针对性地挑拨一下,他们便会自乱阵脚、自取灭亡的。”
说到这里,他还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内斗嘛,可是那些各怀私心家伙的优良传统,一定要让他们保持下去啊。”
荀攸闻言却愈加恭敬,躬身道:“何校尉言之有理。不过在下还是信心不足,若得校尉出手,必万无一失。”
这时候,众人看看荀攸,再看看何瑾,也大概猜出些什么了。
并且,他们同样十分想知道,何瑾究竟是不是早就想到了这点。随即十分有默契地既不戳穿荀攸,又不提醒何瑾,纷纷选择沉默看戏。
而一无所知的何瑾被烦得不行,开口道:“行,既然你想多来点补充,那我就随便说几条。”
众部将随后听何瑾那一条接着一条,几乎不要钱的阴谋诡计,先不由一阵阵惊叹。随后便对视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们的主公......果然对这等奸诈卑鄙的计谋,最为拿手啊!
荀攸也冷冷听着这些诡计,确认了何瑾早有了对策。但这一发现,又让他止不住疑窦丛生:这少年,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差不多这么一系列弄下来,刘岱跟桥瑁不内讧都不可能。更不要说,公达之前也献了一计.......”
说到这里的何瑾,才有些反应过来:“对了,公达到底献了个啥计策,不知跟我的这些有没有冲突?”
“没冲突.....”
荀攸此刻淡然一笑,回道:“事实上,听闻何校尉这滴水不漏的连环计,在下已觉自己计策太过粗鄙不堪,不若就按何校尉之计行事。”
“嗯,也行。反正就是个挑拨离间的小事儿,没啥技术含量,随便弄弄就成。”
何瑾只是感觉帐中气氛有些诡异,但也未如何多疑,便摆手道:“那就散会了,下去各自准备吧。”
众人随即抱拳,施礼离去。
不过,走出营帐的张辽、高顺、吴匡和韩浩四人,又对视了一眼。还是跟随了何瑾最久的吴匡,最先开口道:“挑拨离间的小计?”
“没啥技术含量?”张辽随后接口。
接着是高顺,摇头苦笑:“还随便弄弄就成?”
最后韩浩眼望着酸枣大营,竟莫名感叹了起来:“幸好,在下已弃暗投明......”
到了第二日,张辽再度顶盔掼甲地出现在酸枣大营门前。那些士卒望着这杀神今日又来,不由目露惊恐,两股战战。
尤其那位要与张辽接战的桥瑁部下司马,更是面色惨白,只想一跑了之。
然而,他却不能。
他的家眷都在东郡,此番若要逃了,家人必然就完了。连带着宗族好几代,都会抬不起头来。
哪怕此番凶多吉少,他也要有个男人的样,死也要有点价值!
想通这些,他大吼了一声,纵马向着张辽冲去。
可奔到半路,想到昨日张辽虐杀那名刘岱司马的场景,登时又吓得不寒而栗。
也就是此时,恍惚中他看到张辽抬头,铸有虎纹的兜鍪之下,是一双追魂夺魄的眼,还有白森森的牙!
不,眼前这家伙,就是地府里跑出的恶鬼!
这一刻,他的心都仿佛要跳出了腔子。胆寒之下,只胡乱举起大刀挥舞了一圈。
下一瞬,他就傻眼了。
只见张辽的大槊竟脱手而出,适才杀气凛然的一张脸,也变得惊恐莫名,大叫了一声:“好强的武艺,在下竟然不敌!”
言罢,张辽便仗着马快,狼狈地逃回阵中。半路上,还不忘俯身一个抄手,捡回来那杆造价很昂贵的大槊。
再之后,酸枣大营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
那位司马则愣愣看着自己的手,心中满是疑惑:我......原来这么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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