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小剧场 前奏之养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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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烛落。



    宫里传了旨意,自秦城始,终于何方却不自知。



    各家门户前摆小红台,摆下捂了一年的香烛。



    这也是仙人所传,以草药裹之,压于被褥暗格之下,久闻人之精魄,虽只一尺来长,却有月余可燃。



    自也有那闲人泼皮,平日无此作备,只好寄居人下,求取安生。



    宫中每值此时,还会下放一批红烛给大夫卿族。



    这些红烛,不同寻常人草草了事,而是极尽讲究,由宫里选人,专门日夜蕴养。



    卜案,就是其中之一。



    虽已到了十六之年,却仍旧一副矮小身材,脸色常年蜡黄,无神的眼珠之中充斥着血丝,头发胶着一团,也是许久未曾打理。



    只是在其身前,一排红烛整整齐齐地摆着。



    红烛身上,雕刻计数之字。



    尾处计数十八。



    卜案叹了口气,从怀中再次取出一根。



    却是紫色之烛。



    “卜案。”一人粗暴地推开终岁不曾移动过的木门。



    卜案望了望平日递送食物的洞口。



    “又到了年关了吗。”



    来人冷笑:“可不是,今岁你若再交不完二十之数,那赵公公那边怕是那你点上。”



    卜案脸色一白,看着自己身前的红烛。



    那来人也看到了,走到最后,却是脸色讥讽:“十八,你是不想活?”



    “我……”



    “我什么?今岁若就差你这二数,我等万死难辞其咎,你随我去管事那边,自行领罚,莫迁罪他人。”



    卜案被来人拿捏住手腕往外拖去。



    出了门,多岁未见的光亮让卜案眼睛刺痛,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嘴边。



    左右暗房之中,亦有打骂呼喝之声传出。



    那人刚出门,便见旁边一位同样打扮,手里拖着一名瘦弱青年的执事。



    “海公公,这是?”



    “手下人不识趣,今岁拿了个十二来糊弄我,刘公公这是?”



    那位海公公颠了颠手里的青年。



    刘公公脸色微变:“今岁怕是难了,我闻木禽宫那边也多有缺数。”



    海公公闻言也是脸色不好:“这些该死养烛人,却是代代惰其祖上。”



    两人被拎着入了前处一间小院之中。



    院里多竖木架,其上各挂一人,都是枯骨似的身形。



    还有些人被绑了跪在一边,一位妖异白服之人端坐一边。



    “白公公。”



    两人将手上之人放在一边,上前作揖。



    白吾到见到两人却是紧皱眉头。



    “往年唯独你们水微宫不仅无差池,还有盈余,怎么今岁也来了人?”



    刘,海二位公公观望左右,心中惶恐,跪地而呼:“大人饶命,或是今岁有变。”



    白吾到眉头稍缓:“你等且在此等候,我去禀明一二。”



    长生殿中,赵公公从中小心退出,看到白吾到已经等候在侧。



    “你这般着急,是东皇大人有事?”



    白吾到摇头:“事关红烛落。”



    赵公公顿时脸色肃然:“陛下在后花园,我们边走边说。”



    白吾到自然答应。



    那间小院之中,卜案略有适应强光,缓缓睁眼,却见眼前一片人间地狱惨象。



    那以往见过几次的刘半人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不急,待会儿就到你了。”刘公公的话让卜案彻底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卜案出身养烛世家,其父因冤入狱已有四年,他被宫中辨烛人看中,入了水微宫。



    只是往年关押甚严,他也无法逃脱,只是如今,望着木架之上已无人息的尸体,顿时胆从心起。



    自幼习武,也有一些造诣,虽说这些年被养烛之事耗费了些许精神,但底子还在。



    一拳毫无征兆地打出。



    那刘公公见惯了这小子一副弱不禁风之状,也就没给他绑上,仓促之下受了一拳,登时血迹横淌,口呼诶呦。



    见刘半人被自己打开了身位,卜案身体顺势一跃,逃出了小院。



    “抓住他。”那海公公在旁惊怒出声,为防有变,直接将自己身边那位给一脚踹倒在地,不省人事。



    只是小院偏僻,左右无人,此时却是叫天不应。



    无奈之下,不管躺地不起的刘公公,他只得孤身追了出去。



    后花园中,秦王走在前,垂天台已经在望。



    身后清源打量其间花草,不时顿足。



    “如何,朕已按廷尉所言,寻来这百花之种,暗托大势。”



    清源点头:“香,相皆是不俗,安危不惧。”



    秦王轻笑:“朕倒是不打紧……”



    “陛下若是想活到统一之时,底蕴……自然是越多越好。”



    秦王哑然,随即点头。



    “廷尉有心,朕自今日起,外出必备侍卫左右数十。”



    “过犹不及,保持以往即可。”清源摘下一朵红蕊有碍之花。



    秦王点头。



    “今日怎不见赵公公?”



    “宫中统论红烛,此事我一贯让这老东西主张。”



    “红烛……”清源却是略有沉吟。



    “廷尉有话直说。”



    “依臣看来,红烛之事,应该是防诡谲之事。”



    秦王:“不错,古仙人传法之初,见世人岁末多有不详,明悟心神,创出此法广传此中。”



    “有伤天和。”清源却是低叹。



    秦王应声点头:“只是取舍之间,朕也难有顾全。”



    “自然不是怪罪陛下。”清源轻笑,“此法流传已久,或是弊端,或是习俗。”



    “廷尉话中有话啊。”秦王意有所指。



    清源不语。



    “抓住他。”



    突然,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从遥远之处传来。



    只是清源何等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元神微动,一股浩然之气自然而出,一边的秦王看着清源:“何故?”



    清源隐约捕捉到了一丝紫意,心念一动。



    “稍后便知,届时还需向陛下要个口谕。”



    却是卖了个关子。



    秦王顿时来了精神。



    他不怕臣子有野心,就怕重臣无欲求。



    文求青史,武求力极。



    “朕拭目以待。”



    过了许久,秦王也听到了嘈杂之声,看向清源。



    清源点头,手袖一挥:“也趁机让陛下看看这番手脚动的是否值当。”



    秦王身后,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低头不语,手中却是拂尘紧握。



    目光微动之间却是见到陛下摆手示意,便又松开。



    后花园外,那海公公领着路上遇见的宫中守卫,看着那瘦弱青年窜进了后花园,却是面色大变。



    “混账东西,你们做什么的,让此人就这么进了其中?”



    一边宫中守卫也是无力反驳,明明都已经抓住了那人,却愣是让他脱开了。



    “陛下今日……”



    “怎么回事?”后方,赵公公两人闻声跑来。



    海公公见到赵公公,却是立马就跪,呼天抢地之下,却是将事情经过毫不含糊地说了一遍。



    赵公公听了脸色沉郁:“你等意思,是人跑进了后花园?”



    “正是……”海公公刚想趁机拍上几句,却被赵公公盛怒之下一掌击飞。



    “废物。”



    海公公落地,不解望来。



    “陛下今日就在园中议事。”



    海公公霎时面无人色。



    “成事不足的东西,你等在外候着,莫要声张,白公公随我入内……但愿这小子还没冲撞陛下。”



    说罢一头钻进了后花园中。



    后花园中,卜案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花海,和其中透出的一条小径。



    他先前想跳入花海,现在腿上见了骨头的伤口就是下场。



    无奈之下只能踏上这条小径。



    谁知走到了小径尽头……不,也不是尽头,只是有两人站在前方,卜案便觉得自己走到了尽头。



    想往回逃开,却是身形不能动弹。



    往前,却是毫无阻碍。



    顿时心中明了。



    也不去细想,走到二人身前,径自跪下,五体投地。



    “你不看看我们?”清源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位瘦骨嶙峋之人。



    “能在后花园出入自由的,普天之下也就那么几人,其中必有当今圣上。”



    卜案沉声应道。



    清源点头:“那你也知我为何让你来此?”



    卜案瞳孔收缩,他想到了之前在刀口之下一次次意外逃生的景象。



    “不知。”



    “你怀中之物,取出给我一看。”



    卜案有些愣住了,下意识地摸出了那根紫烛。



    犹豫一二,终究还是呈了上去。



    清源不接,只是定定看着。



    秦王与其后面那位被忽视的公公却是目露不解。



    “臣在此,要恭喜陛下了。”



    秦王疑惑望来。



    清源看着卜案手上的紫烛,悠悠道来。



    “红烛驱邪,紫烛镇国,红烛百一能养,紫烛却是万中无一。”



    秦王这才看着那根紫烛,刚想伸手去摸。



    清源却是抬手阻拦,看着地上卜案。



    “你可愿为陛下点上紫烛,无论何事,我可替陛下应下。”



    卜案心中震动:“当真?”



    清源点头。



    卜案又看向秦王。



    “廷尉之言,便是朕得意思。”



    卜案顿时长出口气,宣然道:“臣卜案,恳请陛下为我父卜算子申冤。”



    清源轻笑:“卜算子?”



    秦王却是诧异地看着卜案:“你是卜算子之后?”



    卜案点头。



    秦王了然:“难怪,朕想起来了,昔年也是因为卜算子进献了一根紫烛,人言不详,朕才下令将其入狱。”



    说着,秦王看着清源:“此事却是要廷尉解惑。”



    “紫烛者,贵在其理,以世人养烛,皆为己身,却少忧人,紫烛却不同,忧人忧国,心怀大义,且只有蕴养之人亲自为陛下点上,那才最妙。”



    秦王恍然,对着卜案面上也是带着惭愧:“这些年却是朕误会了,不过如今廷尉由你眼前此人掌管,放与不放,在其一念之间。”



    清源不等卜案出声,却是清喝:“还不点上。”



    卜案大喜,却是不知如何去点。



    清源手掌一挥,一朵花卉飞来,其上花瓣烈焰缠绕,灼烧不灭。



    卜案接过,忍住心中诧异,将手中紫烛点燃,立于花园之中。



    紫气升腾,隐约为龙。



    秦王顿感体态有章,不由大喜:“朕觉尚可。”



    清源却是提醒:“陛下莫要忘了应允之事。”



    “放心,此子归你廷尉府。”



    扶起卜案,在其不解的目光中手指轻点,却是从不知处落下了两道狼狈身形。



    “陛下以为如何?”



    赵公公正欲发难一二,听见清源的声音,却是打了个哆嗦。



    “何必陛下来说,老奴可被折腾了个惨。”赵公公原本的发难却成了抱怨。



    秦王没好气地道:“你若是勤奋些,入了天人,也不至于这般不堪。”



    赵公公却是讪笑:“莫说天人,就是宗师,在廷尉大人面前,也是老臣这般狼狈,不如跟着陛下,少受些苦。”



    说着就站到了秦王身后,对于卜案,他却绝口不提。



    “廷尉得了便宜,这后事就劳烦一二了。”秦王带着赵公公远去,吩咐清源。



    “分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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