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白朗、何以悠两人今日本是刚刚回到扬州，刚回来卧龙堡，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四个儿子都顾不上打一声招呼，就因为姜瑶的一句话又要离开，离开的时候，没有告知任何一个人。姜瑶带着他们坐上了马车，赶了整整一天的路才在一片竹林的深处停下，这片林子不大，很是不起眼，若是在林子的外围看来，这只是一片绿竹丛生的园子，但是，如果有人不慎闯入林中，却是很容易迷失方向，并不是出不来，而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林子的内部，只能在林子外围的那一圈徘徊。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将外界的一切事物挡在墙外，不容他人冒犯。这片园林有一个很别致的名字，叫听雨竹苑，那并不是它自己的名字，而是一个曾经为了躲雨而不慎进入竹林的人出来后给它取的名，据说在那片林子中听到的雨声会有一种很神奇的旋律，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疲劳，所以后来知道的人都一致叫它听雨竹苑。没有人知道，这片看似荒废的林子其实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就是姜瑶。姜瑶本人精通奇门盾术，是他在园林中设了阵法，只为了阻挡所有进入竹林的人，不让任何人踏足竹林的深处。
已经降临，天空中漆黑一片，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在这样的路中行走，其实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但是，姜瑶并没有招呼白朗夫休息，他只是随手把马车拴在一根竹子上，然后带着人往更深更幽静的地方走去。
“朗，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他们停在了一个山洞前面，姜瑶慢慢闭起眼睛，没有人知道，他此刻闭起的眼瞳中盈满了无限的往思，深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呢？你，真，还有我，我们三个人曾经……曾经……”
“大哥……啊，这里是……”过了这个山洞，就是玉石山的山脚，这里是他们三兄弟年少时相遇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相遇相识，然后结拜，那个时侯，他们还是年少轻狂的那个时侯，他们在一起闯天下的那个时侯，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后来，后来他们分开了，他们有了各自的家庭，从此不再闯荡江湖，只希望在平静的生活中找寻人间最平凡也是最珍贵的幸福，但是，上天却在他们最幸福的时刻遗弃了他们，那一，那一场大火，烧掉了三个人的快乐，不，是三家人的快乐……白朗的身体抖动了起来，他紧紧握着身边的子的手，却依然无法抑制那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悲伤，他咬着唇，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来这里，大哥，我……”他支起一只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克制不了声音中的颤抖，“我忘不了……大哥，对不起，我不想待在这里，不想进去，你说我逃避也好，说我胆小也好，我……我很难受，大哥，悠儿，我们走好不好，我们不要待在这里……好不好？”十二年来，他带着子，走遍了天下，踏足了无数地方，可是一次也没有回来过这里，一次也没有，因为，他不敢，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不敢面对现实，他什么都不愿想起。
“朗……”何以悠看着丈夫痛苦的样子，心被一阵阵绞痛，对自己的丈夫，她一直是纵容的，他不想看到自己为他担心，总是假装自己很开心很快乐，而她，也拼命地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陪着他一起开心，可是，她怎么会不明白，自从风玉真死后，白朗，她的丈夫，从来没有真正完全地快活过，她已经很拼命地告诉自己，他也许……他也许真的已经放开了，可是她是他的子啊，她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的丈夫呢？她知道，丈夫其实一直都在逃避，纵然如此，她始终不忍心揭穿他的逃避，明明知道面对现实对丈夫会好很多，可是每一次想到他可能会痛苦到不能自制的情景，她就没有办法不去纵容，他其实……他其实是那么脆弱的人啊，她怎么忍心再让他面对过往的伤痛？她一只手紧握着丈夫的手心，跨步到姜瑶的面前，低声哀求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阿朗好，该面对的事不可能逃避一辈子，但是……但是阿朗他已经……他已经快受不了了，你就让他再任一次，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好不好……”
“朗，以悠，你们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带你们来这里吗？”姜瑶睁开了紧闭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眼神中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朗，我要你来不是想要你记起什么，我……我今天……”他的双手相交捧在胸口，似要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在几次的深呼吸之后，才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出来，“我今天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白朗放下遮在脸上的手，眼中浮现出疑惑的神彩。
“嗯。”姜瑶微微一笑，轻点点头，而后转过身，径直向幽黑的山洞走去，“朗，以悠，你们跟我来。”
“大哥。”若说刚才在外面，三个人尚能凭借自己因习武而过分敏锐的眼睛看到对方的脸，这会儿进了山洞，那真的是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任是他们有再好的眼睛，也是伸手见不到五指了。姜瑶走在前面，白朗牵着何以悠的手尾随其后，也许是受不了这过分安静的氛围，他开口问出了方才被自己忽略了的疑问，“大哥，这里，何时多出了那么大一片竹园呢？”
“啊，那是……”姜瑶想了一想，微笑道，“那是很久了吧，我都忘了呢！”那是多久的事了呢，他只记得当初他为了封闭这个地方，从很远的地方把竹子移栽过来，建成这样一片园子，并在里面设了八卦阵法，不让任何人再接近那个山洞。
“那些……都是大哥种的吗？”
“嗯，算是吧！”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呢？”姜瑶顿了一下，继而又淡淡地道，“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呢！”
“……大哥。”
“恩？”
“……不，没什么。”白朗下意识握了握自己的右手，心里有些堵，有些难受。大哥他……总是这样，总是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情，什么也不说。那件事……其实大哥才是是最痛苦的那个人吧！自己在最痛苦的时候还有悠儿陪在身边，悠儿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情，她总是能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给他最适合的安慰和温暖的关怀，可是大哥不同，大哥是最理智的人，却同时也是最寂寞的人，他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担心，无论他心里多么痛苦，他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一直……一直都这样。而且，大哥会占卜，他在事情发生以前就已经算出真会出事，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等着事情发生，这种事……这种事才是最难接受的吧！
“朗，以悠。”
“啊？”
“什么？”
“对不起。”
“啊，大哥，你说什么？”听到姜瑶的道歉，白朗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一直对自己说不告诉你才是为你好，但其实……其实我这么做对你一点都不公平，所以……对不起。”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姜瑶的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忽然放开了所有的负担似的。
“大哥……”有一瞬间，白朗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那个想法让他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原地。
“朗？”和白朗一起并肩而行的何以悠立刻察觉了白朗那一瞬间的异样，她用双手的掌心覆住白朗微微颤抖的手掌，担心而关切地问，“朗，阿朗，你怎么了？阿朗，你不要吓我，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好不好？”
“朗？”这会儿，姜瑶也察觉出白朗的异常，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到姜瑶的面前，低声问，“朗，怎么了？”
“大哥，是这样的吗？”黑暗中，白朗的脸异常惨白，他的眼睛睁得极大，里面满含着迷惑、茫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大哥，是因为我们，是因为我所以你才要变成这样……吗？”
“朗，你说什么？”这一次，白朗的反应实在太反常，让姜瑶也不得不担心起来。
“看吧，我又让大哥担心了，是不是？”白朗跪坐在地上，眼中的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是这么任的人，我总是什么都不顾，总是学不会照顾自己，所以，所以大哥才要变成一个那么理智的人，是不是？以前……以前我总是很自豪，因为我有一个温柔善良的三弟，有一个成熟理智的大哥，所以我总是放任自己任，我总是告诉自己，反正有大哥和三弟在，反正不管我做什么大哥都可以为我收拾后路，有大哥在，我怎么任都没有关系。但是……但是其实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对不对？大哥本来……大哥本来也是可以活得简简单单的，大哥本来也有任的权利，都是为了我，都是因为……三个人中必须要有一个能收拾能打理的人在，所以……大哥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绝对理智的人，是这样的吗，大哥？”
“大哥……”听了白朗的话，何以悠也是心里一惊，真的是这样……的吗？
“大哥，一直以来，是不是你不管做什么，都要先考虑我们，不管是什么时候，你都要先想一想，这样做对我们到底好不好，只要是为了我们，你不管怎么样都无所谓？是不是……是不是这样？”开始的时候，白朗还在努力地克制自己，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但是到了后来，他已经难过得泣不成声了，“然后，等到你发现那并不是为我们好的时候，你又要回过头来道歉，又要开始自责，因为你没有考虑周全，因为你没有做到完，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大哥也有自己的人生啊，我们是兄弟不是吗，大哥明明和我们是一样的，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承担？”
“朗……”姜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会儿才弄清楚白朗在说什么，他蹲下身子，对着白朗柔声说，“你想得太多了，不是这样的。”
“凭什么……凭什么我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地任？凭什么我可以只想着尽心玩乐而让大哥一个人……一个人……？大哥大哥总是什么都不说，为什么我会这样，我怎么会傻到以为大哥什么都没说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原来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逃避，原来这就是我逃避的结果……吗？”白朗越来越激动，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朗，朗你冷静一点，不是这样的，你冷静一点！”姜瑶眼看着白朗越来越无法自控，他深吸一口气，一拳打在白朗的肩上，然后低声温柔地说，“冷静，恩？”
“大哥……”白朗抬起头，眼神中仍然有些无助。
“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你真的想太多了。你看你，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子也在身边看着，还想一个小孩子一样这样哭，都不会难为情吗？”姜瑶低低笑了一下，继续道，“呐，朗，很久以前你就很任，这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任并不是你的缺点，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那样太傻了，知道吗？你也说了，我们是兄弟啊，我们做兄弟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事情，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一无是处，我和真又怎么会和你做兄弟？还有以悠，以悠也是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任的男人，但是她还是嫁给你了，不是吗？她嫁给你，做你的子几十年，一直……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悠儿，大哥……”
“因为我们爱你啊，我和真因为爱你，才和你做兄弟几十年，以悠因为爱你，才愿意做你的子一直陪在你的身边，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对白朗在某些方面的固执与迟钝，姜瑶早就已经很习惯，他蹲在他的身边，对他循循善。
“不是，我当然是明白的，大哥，真你们都对我那么好，还有悠儿……我，我有什么好，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你们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傻瓜，真的很傻，为什么对你好，因为你也对我们一样好啊！为什么爱你，因为你也同样爱着我们，爱着你的子，不是吗？”姜瑶有些无奈地说。
“朗。”何以悠轻呼一口气，伏下身子将白朗的头抱在怀中，一声一声温柔地唤着他的名字，低柔的说，“朗，大哥说的没错，你不要想太多，我们都是因为爱才走在一起，如果你吧所有的过错往自己的身上担，一直那么痛苦，那就太不值得了。你是一个快乐的人啊，你的快乐能感染我们所有人的，你不知道吗？你自己看不到你的优点，这没有关系，只要我们知道就行了，是不是？”
“悠儿……”白朗这时的感动简直无以复加。
“好了，朗，以悠，时候不早了，我们不要再耽搁了，快起来走吧，好吗？”姜瑶理了理衣服站起来，转身继续往山洞的深处走去。
“恩。”
“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