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生无根蒂之寂寞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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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清凉如水。

  天,是透明的黑。

  星星镶嵌在无际的黑幕中,犹如碎砖。

  皎洁如玉的明月在干净澄澈的宇宙中散发着温柔的光辉。

  或许是心灵的徘徊不定,或许是命运在冥冥之中莫名的召唤,姜洛天和白湮云二人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这本该宁静无人的院子,这样的不期而遇让他们不由地相视而笑。

  微风吹过,一声琴弦拨动的音律骤然划破了院中空旷寂灭的宁静,两个男人在这一刹那绷直了神经,屏息着望向琴音传来的方向。

  这一,不知是刻意还是偶然,院中没有灯火。他们凭借着流泻着的朦胧而华丽的月光,只隐约地看到前方的湖心亭中,迷离扑朔树影飘摇,一个姿态怡然,衣袂飘飞的白衣子安然地坐着。她的手停在一根精细的琴弦之上,安静祥和地注视着遥远的方向,似在凝神深思,又仿佛仅是茫然地发着呆,或许她并不知道,在这暗缭绕迷雾缥缈的空气中,那个身影竟像极了一个飘落凡尘的却又超然世外的仙子,不是神,而是仙子……

  不知过了多久,瑶琴古朴而清冷的声音悠然响起,像一片落从枝头翩翩而落,飘悠悠地坠于清碧的湖水之上,瓣在碧波微漾的湖面上沉沉浮浮,犹如那一片片无根的浮萍,在今生注定了漂泊。无际无边的寂寞从琴音中弥漫开来,紧紧扼住了那两个男人的神经,那是……那是一种永恒的寂寞,不同于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不同于知音难求的自赏,不是楚痛,不是自怜,不是忧伤,而是那种从骨子里从生命里紧紧相随的无根的寂寞,与命运融合在一起,灵魂仿佛随时都会在这寂寞中消失,什么也抓不住。

  一曲终了,余音将褪,浮荡的空气再度归复了宁静,天地间只余下树叶摇摆在风中的沙沙声响。

  “二嫂……”白湮云眼中有泪,他看着她的背影,身体不由得剧烈颤抖起来,“二嫂,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寂寞……”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什么,应离尘忽然回过头来,那一瞬间,她的脸上很快地掠过一抹诧异的神,而后,她弯下眉毛,轻轻地温柔地笑了。

  白湮云和姜洛天走到她面前,看到她温柔淡定的笑容,微微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只吐出了一句轻声的问候:“二嫂(蝶儿),你醒了……”

  “嗯。”她点头,弯弯的眉毛和柔和的微笑让人觉得很温暖,很舒服,让人一下子忘却了许多的悲伤和苦楚,心境也不由得变得柔和起来。她悠然站起,优雅地朝面前的二人行了个礼,轻问道,“湮云,大哥,你们专程来看我吗?”

  “……是。”应离尘看着眼前的“”,心中闪过千万般的头绪,却始终什么也没抓住,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他说不上来,于是,动了动唇,终是闭了口。

  她知道姜洛天想的是什么,却也不点破,有些事她不愿多想,既然姜洛天闭口不提,她自是不会费神多作解释,有些事情既然解释不清就不必去多此一举,解释越多,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加复杂,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凡事留给他人去想就好,自己也乐得轻松自在,多好?

  “蝶儿,大哥听说你在成亲当日不慎坠崖,后来虽被救起,却再也记不起以往的事,这……这是真的么?”姜洛天小心地问道。

  “嗯。”应离尘眉眼弯弯,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轻笑起来,温和而淡然。她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因她不想说谎,却也懒得多做解释,坠崖是真,但她并没有失忆,很多事她想忘记却始终忘不了,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她是真的失忆了多好,真的失忆的话,或许他会活得更快乐一些吧!她不是姜梦蝶,自是不知姜梦蝶的事,但她有一张和姜梦蝶一样的脸,所以所以失忆是最好的解释吧!

  “你真的……真的把一切都忘了么?”

  “大哥……”

  “既是忘记了一切,你怎会第一眼就认出我,还那样伤心地在我面前哭泣?”姜洛天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他看着她说,“蝶儿,你老实告诉大哥,你是真的失忆了么,或者,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连大哥都不能说么,你连大哥都不愿相信吗,蝶儿?”

  “我……因为……因为你是大哥啊!”她笑起来,因为你是大哥啊,你是大哥,所以你才会一眼认出你,所以我才会这般激动,这般痛苦,我以为……我以为大哥回来了,我以为大哥真的回到我身边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又不是他,你既不是大哥,为什么还要以大哥的面貌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你不是我大哥,我也不是你,所以不管我怎样激动,怎样痛苦,怎样疯狂,都与你无关,你不必你不必来关心我!她温柔地笑着,完的笑容里竟没有半分勉强。

  “因为我是大哥……”姜洛天轻轻念着应离尘的话,眼神中尽是一片迷茫,他离家三年,访师拜友,游遍四海,心境磨练地近乎超然,三年来,他从不知家中发生的大小事故,而今他一朝归来,却见到这番情境,叫他怎能心神宁静?如今如今啊,他已完全看不懂他这唯一的了啊!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轻叹道,“蝶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这些年,大哥不在身边,没能照顾好你,你会怨大哥吗?”

  “大哥……”她看他的眼神悲悯而温柔,“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大哥对蝶儿的好蝶儿岂会不知,你放心,蝶儿现在过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所以大哥莫要再自责了,好么?”

  “蝶儿……”

  “二嫂,你当真幸福么?即使……”即使二哥不爱你,即使他这样待你,你也幸福么?

  “嗯。”她只应了一声,慢慢走出亭子,望着天上柔和而朦胧的莹月,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我会幸福的,即使拼尽一切,我也会让自己幸福的,因为,这是他们的愿望,是他们唯一的愿望啊……”她的声音轻淡而缥缈,却是如此地蛊惑人心,让人没来由地情愿深信她所说的一切。她认真地说,“湮云,其实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无论什么事都不会是绝对的,一个人他是否真能幸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快乐也好,伤心也罢,都是他自己的事,别人很难代为说清,你……你能明白吗?”

  “我不懂!二嫂,我不懂!”白湮云定定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神里充满倔强,她说,“我只知道……我只知道每一次看到你的背影,我都觉得好想哭,你对这我们笑起来的时候是那样地温暖,可是为什么你的背影却总是这般寂寞?你怎能你怎能在让我看到了你那样寂寞的背影之后,仍要求我相信你是幸福的?你要我怎么能相信?”

  应离尘心中一颤,身体也跟着抖动了一下,面瞬间变得苍白,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回头,淡然地看着白湮云,轻声道:“湮云……”

  “二嫂!别说了……”白湮云很快地打断了她的话,“别说了,二嫂,我知道你很会说话,你讲的话总是很有道理,我辩不过你,如果你一定要和我说什么幸福不幸福的问题,我是辩不过你的,甚至到了最后,我自己都会被你说服,然后开始相信,或许是我错了,或许你真的是幸福的。可是二嫂啊,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你知道吗?你明明是那么寂寞,却要我以为你活得很幸福,这是自欺欺人,你要我……你要我如何做得到?”这些话一下子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不给应离尘任何插足的余地,因为他知道,一旦二嫂开了口,他这些话便再也说不了了,而这一次他若不全说出来,他往后也不会再有第二次说的机会,如今他这样说出来,并不是要二嫂给她什么答复,他只希望二嫂能够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这样一个人在默默地关心着她,仅此而已!

  “湮云……你……唉!”千丝万缕的情绪骤然穿过她的心头,终于化作了一声冗长的叹息,她走上前,轻轻抚平他眉宇间的苦楚,柔声说,“湮云,你太傻了……”

  “蝶儿。”姜洛天突然出声。

  “嗯?”她低柔地应着,脸上仍流淌着暖暖的温柔。

  “蝶儿,你不爱白湮雪,是不是?”

  “大哥……”

  “你若真的不爱他,就告诉大哥好么?只要你说一声,大哥马上就带你回家,好么?”

  她笑了,眼儿弯弯,眉儿弯弯,笑得千般灿烂,万般柔和,她说,“大哥,你这话要从何说起?蝶儿既是嫁给了白湮雪,便是白湮雪的,岂是说回去便回去的,你可莫要说笑了。”

  她这话一出,白湮云的脸上顿时退去了血,刹那间变成了一片苍白,她微叹一声,不忍地别开头,不去看白湮云那难掩的痛苦之。罢了,早知没有结果的,何必苦苦纠缠,还是及早说清的好啊!

  “这么说,你是要留在这里了?”

  “……嗯。”

  “蝶儿,你要留下,大哥自是不会强带你走,可是,蝶儿啊,白湮雪他不爱你,你知道么,他不爱你啊,和一个不爱你的人生活一辈子,你会幸福吗?”姜洛天的眼中藏着深深的担忧。

  “大哥,你放心,白湮雪会爱蝶儿的,蝶儿将来也一定会幸福的,这条路既是蝶儿自己所选择的,不管将来结果如何,蝶儿都不会后悔,所以大哥,不要再为蝶儿担心了,好吗?”她看着遥远的天际,神清明。

  “蝶儿,你长大了……”你长大了,也坚强了,可是……他的神情半是欣慰,半是落寞,大概是舍不得吧!

  “嗯。”她慵懒地微眯起眼睛,颔首轻笑。她慢慢地偏过头,看了看面灰暗的白湮云,轻叹了口气,说,“湮云,你今天也累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还想同大哥再聊一会儿,就不送你了。你……回去以后,别再想那么多了,有些事多想的话,只会自寻烦恼罢了。”

  白湮云抬起脸,动了动唇,似乎想扯开一抹笑容,却始终没有成功,只带了一身落寞的苦楚,无声地离开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眶忽然有些微热,白湮云的心意她不是不懂,他对她的关心这样强烈,这样明显,她又岂会无动于衷?可是……可是要怎么办呢,他与她之间注定是不会有结果的,纵使她再感动,再心软,也决不可以对他的感情作出回应,她会害了他,她是会害了他的啊!

  姜洛天站在应离尘的身侧,她的眼神他看得分明,那里面流转着的是淡淡的苦涩与悲悯,还有……还有近乎绝望的寂灭,他心中一震,整个人竟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之中,那是那是一种寂灭的眼神,别人或许看不懂,可是他懂的,他游历三年,遇到过多少不同的人,接触过多少不一样的人生,他分明地看出,那是一种寂灭的眼神,他的他的为何……为何会如此……这三年来,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忽然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眼前的随时都会凭空消失一般,一种铭心的恐慌突如其来,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臂,紧紧地不肯放手,仿佛只要他一松手,就再也抓不住他眼前的了。

  “大哥?怎么了?”她诧异地看向她,眼里隐隐泛着温和的关心。

  “呃……没有……”他回过神,见应离尘眼神温和,完全不似先前所见的寂灭,一时间,他心中泛起无数疑惑,却怎么也问不出口,顿了半晌,他缓缓松开手,轻声问,“蝶儿,你与白湮云之间……”

  “大哥!”还未等他问完,应离尘便打断了他的话,她说,“大哥,蝶儿与白湮云之间什么都没有。蝶儿是白湮雪的子,亦只心系自己的丈夫,白湮雪是个好人,将来他也会是一个好丈夫,蝶儿嫁给他是幸福的,蝶儿一定会幸福的!”她抬眼望入姜洛天的双眼,扬眉一笑,柔异常,“所以,大哥以后别再提起此事了,好么?”

  “蝶儿……”他有些心疼地抚了抚她细长的青丝,叹了一口气,说,“我明白了。”

  “谢谢大哥!”

  他们在亭中的石凳上坐下,欣赏着天空中那轮朦胧柔的明月,渐渐忘却了白日里的忧烦,心中尽是一片宁静与清明。

  “蝶儿。”

  “嗯?”

  “爹病了,你知道么?”

  “嗯,知道。”明媚的月在她的眼中投射出淡淡的柔和的光,她支颌,慵懒地说,“白湮雪的消息果然很灵通啊!”

  “哦。”姜洛天的神黯了黯,却并不激动发怒,他说,“爹很想你,自你嫁入白家之后,爹就一直很想过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看你有没有受苦,可是爹总是很忙,总是抽不出时间来,所以这事就一直这样耽搁着。现在爹病了,病得很重,他怕现在再不见你的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与你相见了,所以爹要我来……要我来接你回家,回去……回去看看他。”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压抑着浓浓的悲伤,看来“爹”的病已经严重到让人束手无策的地步了吧!

  应离尘深深地望入他眉宇间的悲伤,伸出她冰凉如玉的手指,轻轻抚平他纠结的眉头,温和而悲悯地说,“大哥,明日一早,我就跟你回家,好不好?”

  “好!”

  “爹不会有事的,大哥,不管爹得了多么严重的病,但只要我们不放弃,只要我们一直坚信爹会好起来,爹就一定会好起来的,大哥,你相信我,爹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好么?”

  “好……”

  “无论如何,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去想办法医好爹的,不管他得的是什么病,只要仍存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更不能绝望,你说是吗,大哥?”她说这句话时,眼睛看的并不是姜洛天,而是空中苍茫渺远的天际,没有人看到,她此时的眼神格外温柔,格外深沉。

  “……我知道了,蝶儿,谢谢你!”姜洛天的脸上扬起了一缕真心的笑意。

  “嗯……”

  “蝶儿。”

  “嗯?”

  “你何时学会弹琴呢,你弹得这样好,我却从来不知道呢……”

  “嗯,很早……很早了呢!”

  “很早?”

  “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