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人都知道,王国的颓势已经再也无力挽回了。
当那声“潘达.霍狄达已死”响起时,却不像上次那样,立刻听到二王子殿下辟谣的声音,甚至连亲卫的声音都消失了,已经预示着王国的行动失败了。
四万五千的大军,其中足足有大半是骑兵,就这么失败了。首次的试探,因为南昆城无路可退下反而激起士气高涨,以八千拼五千却让自己损失了对方两倍的人,算不上丢人。可是,现在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明明帝国的高傲已经让他们走到了崩溃边缘,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走到如此地步?
还有,那压在心头就挪不开的恐怖魔法是什么?帝国的魔法师不是在昨天已经消耗光魔力了吗?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魔法师?他们施放的又是什么魔法?谁能告诉我?
“潘达王子已经宣布投降!放下你们的武器!”当帝国军人统一的声音响起时,满脑子问题的王国士兵们再也忍不住,泪水疯狂从眼眶涌出。
我们不是就要胜利了吗?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武勇的王国骑兵,成了俘虏了?
“哇啊啊……”什么时候,武勇的王国骑兵,就要成为俘虏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能分清眼前的人到底是同伴还是敌人,手中的剑也能识别不同的铠甲,疯狂地挥动着,砍向那惊愕中的帝国士兵,“什么时候,武勇的王国骑兵,也要成为别人的俘虏了?”
回答他的,是一彪艳丽的红,那是敌人的鲜血。
“什么时候,武勇的王国骑兵,也要成为别人的俘虏了?”越来越多的人流着泪,竭声喊着相同的话语,举剑砍向身边的敌人。
这是无用功,他们都知道,他们也知道二王子殿下还没死,但他们也知道,二王子殿下,现在已经是帝国的俘虏,可是,什么时候,武勇的王国骑兵,也要成为奴隶般的俘虏了?
帝国指挥官冷眼看着一切的发生,慢悠悠地举起右臂,食指并着中指轻轻一点,冷漠的声从薄薄的双唇发出:“杀了。”我敬重勇士,但我更在乎胜利。
城墙转角处的风暴,终于平息了。血腥味似乎变得很淡,鼻端全是令人作呕的刺鼻味道,比刚从坟墓挖出的尸体还要恶心的味道,充满了黑暗的气息,狠狠往鼻腔钻着,冲进昏沉沉的大脑。
大批王国骑兵无比狼狈地从墙角窜出,在他们的脸上,除了恐惧和临近崩溃的疯狂,再也找不到其它。
他们已经没救了,恐惧摧毁了他们的斗志,将会伴随他们一生。在梦中,他们除了一次再一次体验那无边的绝望,再也不可能体会到多余的情感。他们已经彻底没救了,看到他们的脸庞时,就会发现这一切。
就连他们座下的骏马,今天之后,也只能当初下贱的家畜,或者,肉铺上的一块发白却没有多少人喜欢吃的肉。
他们的出现,也彻底摧毁了战场上王国士兵的反抗决心。
再也无法挽回了,再也挽回不了什么了!泪水更加疯狂,将幼年拿起剑那一瞬间起储蓄到现在的泪水,一次性涌出来,也根本不可能阻止。
“我是武勇的王国骑兵啊!”马背上,一个王国骑兵张开双臂,仰起头尽情嘶喊着,任由泪水在脸上纵横。一把剑却从旁边刺出,穿过他的脖子,让那长长的尾音彻底湮灭在空气中。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正是因为他们的武勇,断送了他的性命。
因为他的武勇,王国为了宣扬尚武精神,给了他和他的同伴们极高的待遇。王国是成功的,成功激起了骑兵的士气,可是,却让他们变得高高在上。
而他们的高高在上,却是让战斗走到现在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王国的崇高待遇,让他们变得格外崇拜武力,却忽略了军队最基本的是纪律。
既然俘虏对方,自己能拿到一半的赎金,那为什么还要让别人抢去?他们或许永远不会想到,第一个以侥幸的心态无视命令的人,会带动战局发展到如今的局势。
战场上,从来没有侥幸,从来没有。
没有“脱离队伍,以抓到对方主将补过”的侥幸;没有“既然控制不了,干脆随众同行,或许能逮到对方将领”的侥幸;没有“反正人比对方多,能将对方消灭”的侥幸;没有“以自己的实力,再加上对方已经战斗许久消耗过大,就能将对方斩于剑下立威”的侥幸……在战场上,从来没有侥幸。
他们或许永远不会意识到,对方就是利用他们的“侥幸”,一步一步将他们拉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因为“侥幸”实在是太微小了,就连自己都不发觉自己存在着“侥幸”。
于是,帝国赢得了一个比预想中更好的结局。
那第一个仰着头试图不让眼泪流下、松开双手让剑落下稳稳插在地上的人,证明了帝国的胜利。
不可能再挽回了,二王子殿下被俘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不能挽回了。
“放下剑吧,都过去了。”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远方仍在跟敌人厮杀的同伴,声音虚弱无比,“殿下已经说了,我们投降了,我们……真的投降了。”很不甘愿啊,真的很不甘愿啊。泪水再次滑出,沿着脸颊滴到地上,湿润了那小小的一片没被染红的褐黄。
锵。又一把剑落下,重重砸在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锵锵……越来越多的剑落在地上,激起了或红的液体,或黄的灰尘。
“我们……输了……”为什么你们就听不到呢?我们输了……我们输了。
“我不服!”剑还在疯狂地挥舞着,泪还在拼命流着,声音已经嘶哑,“我不服啊!”回头,是一个穿着帝国铠甲的骑兵,将一把剑刺入自己的身体,正想再次举剑,却有数不清的剑刺进身体。
“我真的……不服啊……”声音就此断去,留下那双不肯闭上继续流着泪的眼睛,以及眼底的不甘愿。
战场上,越来越多不甘愿、继续反抗的王国骑兵被围杀,每一双眼睛都是那么的类似,分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同。
潘达.霍狄达不会发现这一切的,他比属下更不甘愿,却只能吐出郁在心口的淤血栽下马;只有紧紧将他围住、满眼愤恨地看着帝国士兵的亲卫们,拥护着昏厥过去的殿下,痛苦地说出“投降”后,才会死死咬着牙根,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司督不会知道那边发生什么,他现在正忙着救治因魔力和精神力消耗过大,萎顿下去的魔法师们。他像个蹩脚的医生,站在那却什么也做不了。这已经不是他能解决的了,无比的兴奋过后,他始终想不出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他的体质决定了他只能袖手旁观。
魔法师中,倒下了五个人,其中有四个是司督那一组的,另一个则是赫塞那一组的。当传来“我们赢了”的振奋的喊声时,那四个刚刚熟悉的年轻面孔,费力地咧嘴开心笑着:“我们赢了。”然后,在司督眼中,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几秒间已经成了头发花白的老头。
嘴角抽动了几次,司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司督大人,我们值得!”一张苍老的辨认不出先前模样的青年,笑得更开心了,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我们值得的!”
伟大的创世神永远不会让完美的东西存在,他赐予你一件东西,同时也会剥夺你的另一件东西,值不值得全靠自己衡量。
“好的。”司督挤出一个笑容,轻声说,“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转身正要离去,身后传来一个话语。
“司督大人,我们,我们能跟着你吗?”回过头,有些羞赧的话语,怎么也联想不到是从满脸皱纹的人口中说出的。
“当然。”司督脸上现出最柔和的笑容。那一刻,他有些愧疚,这些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是如此崇拜自己,自己却始终没问他们叫什么名字。
“谢谢你,司督大人。”四个衰老的青年感激地说。
朝他们点了点头,司督视线移动着,扫过手放在脸上、神色间有些担忧的仙贝儿,在艾米丽和羽罗身上停留片刻,放到前面:“走吧。”
战争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看向城墙外干净得只有泥土的土地,那个有着圆滑边缘的巨坑是如此显眼,以致让人产生除了巨坑的出现很突兀,却是什么都没发生的错觉。
那朵赤莲,就这么焚尽一切,不留丝毫痕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