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的城墙虽破,但高丽人已经做好了防备。
城墙之上旌旗林立,城前有数排挖开的小壕沟,壕沟并不深,人一跃可过,但壕沟之前都撒满了铁蒺藜,显然是为了防备蒙古骑兵的突袭。
两千多具人的堆挤战术,总算取得了一些成效。三道横在投石机之前的壕沟终于被尸体填满,壕沟之间的铁蒺藜也被趟得一干二净。倒下的拒马之上,挂满了或大或小的块与残缺的躯。
“终于中箭了吗?”封扬似乎感觉到了一种解脱。可是,为什么会是后背?
前面又是一条壕沟,边上已经有人跃起跳过。封扬下意识地跟着跳起,突然后背一阵剧痛传来,上所有气力顿时被一击而散。封扬从半空中直接摔进壕沟里,再也无法动弹。
眼前的高丽兵与投石机渐渐清晰,跃过一条壕沟后,封扬的边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他想吼叫两声。。张开的嘴却如一条离了水的鱼,一张一翕地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蹒跚的跑动中,封扬又被一具倒在地上的人体绊倒。他还没完全爬起,后就有人冲过来,撞在自己上。箭雨呼啸而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躲,也无处可躲,只能把脑袋尽量地缩在脖弯,闭上了眼,跌跌撞撞地继续朝前冲去。
“啊——”,这一大声惨叫,却没有让封扬的脸色有任何的改变。他的双腿依旧在不停的哆嗦,意识中却已经失去了惧怕的感觉。
一个石弹从天划落,离他不过三尺远。边上一个队友的脑袋被砸飞了一半连吭都没吭一声就此倒下。石子砸落地上,又略微弹起,带走了另一个队友的一条大腿。
服从,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
保州军的领军千户,已经被蒙古人直接杀了。如今他们这一千人的保州军,连个领兵的人都没有。以至于一上战场,封扬都不知道该听什么样的号令,该做什么,只能蒙着头随着大部分人群,往前冲。
加入保州军是不得已的选择。但也没料到第二天就会被派往辽东,这一走就是数千里,一直来到这个被称为高丽的国家。而后,就是懵懵懂懂地被塞上了战场。
自出生后,父亲就一直染病在,前后拖延近十年,而后又是母亲因病亡。家里因此一贫如洗,十亩薄田早已卖得精光。
封扬一直觉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着自己,将一切灾难砸在自己的头上。也许这就是母亲生前一直在念叨着的,自己上辈子造了太多的孽,所以这辈子必须受尽折磨以偿还。
封扬从来都不相信自己有勇气,如是不是觉得缺乏勇气,他也不会以堂堂七尺之躯,主动要求加入保州军,以换取一两赏银来埋葬他去世的母亲。
这人,是来自于保州的封扬。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从地上爬起来了。从早上一顿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前与后背早已饿得紧贴在一起。支撑自己的显然不是体力。耳边的惨叫声自开战以来就没有停过,边的同乡不断有人倒下,再也没有起来。封扬的双腿,自上战场以来就一直在发抖,那是被吓的。支撑自己的显然也不是勇气。
在战场最边缘的人群中,一个衣裳残破,形瘦长的汉子,正不停地跌倒,又不停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
蒙古监军一边继续驱赶着汉军向前,一边开始向高丽兵弯弓出箭。但是双方之前相距还远,蒙古人出的箭根本到不了高丽守卒那,反而放倒了一批在最前沿的汉军。
汉军纷纷倒地,恐惧的嚎叫声与渐浓的血腥味,开始在战场上弥漫。又有些汉军开始回逃,然而遇上的依然是蒙古监军的弯刀。
当汉军接近壕沟五十步时。。士卒们的脸色终于不再麻木,一个个开始惊慌与恐惧。在他们的面前,立起两三百名高丽弓箭手,一声令后,箭矢如飞雨而至。
壕沟未至,汉军已死伤过百,其中有一大半,却是死在蒙古监军的刀下。
有些人依然默不吭声地朝前冲着;有些想躺在地上装死,却被慌乱的士卒不断地踩踏而亡;还有一些便想转头逃回,却被后面充当监军的只不干侍卫毫不犹豫地砍杀。
被石弹一击而亡的,也许该算是幸运者。大多数被击中的,或是缺了腿,或是少了部分躯,滚打哀嚎,却无人可以求助。
惨嚎声顿时在战场上响起,汉军们开始慌乱地四处逃窜。
在靠近城前壕沟百步时高丽兵的投石机开始发,二十多块黑呼呼的石弹,从容不迫的自天而降。
当保州兵的领军千户提出异议,却被只不干直接砍在阵前之后,这些心有不满汉军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开始踩着虚浮的步伐,脸色麻木,如一窝茫然的蚁群,没有目标,只有方向,散乱无章地向宣州城墙蠕动而去。
这些可怜的汉军,无披甲,每人只有一把长枪,前排举着一些连夜赶制木盾,说是盾牌,其实只是一些拼接的木板而矣,木板上甚至边树皮都没有削剥干净。
负责首战的是保州、燕京与益都的三支汉军。
只不干将营寨安在与宣州城正相对的一片山崖之下,第二天一早,便开始了对宣州城的攻打。
壕沟之后,是一排拒马,拒马之后,则是二十多架并立的投石机,如一排尖利的骨刺,横在宣州城池之前。
数百高丽守卒终于退回宣州城内,城外的数十架投石机全部焚毁,冒起的熊熊黑烟,将焦臭味弥漫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让人闻之呕。
这火烟,成功地挡住了蒙古骑兵的后续攻势,只不干只得暂时收军回营。两千多汉军,能活着回来到营寨的,不到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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