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几个时辰,赵旧赫然发现对面居然有点点火光,心中大喜,南边还是大宋的领土,此时金兵还未过江,对方肯定是自己人。
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这镇子原本已经寂静无声,赵旧这个不速之客闯入,引发了旁边士兵的哗然。
赵旧头发散乱根本就没有空去收拾,脚上的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一只,赵旧忘了置备靴子了,要不是他身上还穿着官军的山文甲,绝对会被前面的士兵误认为是流民或者是金兵的细作。
“汝是何人?”
一个军官上前问话,警惕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沧州赵构…”
赵构???和官家同名??
天见犹怜,眼前的破落户,任这名军官想破了脑袋,都不会知晓他居然是大宋的官家。
只道:
“赵构,汝从何而来?来此究竟所为何事?莫非你是北方的逃卒?”
赵旧长叹了一口气,嗓门不由得提高的几分,言道:
“朕以前是个逃卒,从今往后便不是了,去唤你们统兵大将前来,就说赵官家亲至,有要事吩咐。”
“你说你是官家?冒充官家可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你…”
那名军官大吃一惊,旁边的士兵也竖起了耳朵,四面怀揣着好奇之色的骑士,弓手纷纷上前,面露好奇之色。
“快快去叫人便是,朕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能跑了不成,叫你们将军来,对了…你们将军唤做什么名字?”
赵旧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奔波了一天一夜,着实是消耗不少,哪怕是他体力再好,也适应不了如此奔波。
“说出来吓汝一跳,我家将军乃是上将军张俊张太尉,他可是当今官家的心腹爱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真是官家,俺给你赔个不是,磕头认罪。
等俺们张太尉来了,你要是冒牌货的话,就跑不掉了,嘿嘿。”
赵旧气笑,这个傻大个当真是有趣,笑道:
“你去了便是,哄朕作甚,你家太尉等会儿不会责罚于你,朕做担保,如何?”
“好说好说……”这名军官脸色一喜,行事和做法都透着老练,赵旧觉得此人若是不死,将来也是个人物。
那军官走了,剩下的士卒也跟着起哄,有人抱拳拱手说道:
“官家,俺是河北人,背井离乡,在外漂泊起居不定,还要在这受贼直娘的鸟气,咱们大宋啥时候打回去啊。”
“打回去?张大,你怕是糊涂了吧,我们哪里打得过金国蛮子,能守着这长江都不错咯。”
“哈哈哈,官家还在建安城里面吃着山珍海味,享受着金山银山,哪里有功夫陪着咱们胡闹啊?”
赵旧手中紧紧的攥着长剑,缓缓蹲在了旁边的台阶上面,言道:
“朕派了杨惟忠杨太尉北上,只要川陕局势能够稳定,江南举全国之物力人力,定可炼出数十万精兵。
朕对相公说过,不管是五年生聚,还是十年生聚,总该要打回去,总该要赢回故土,总该要救回二圣和河南河北山东千千万万的百姓。”
赵旧还未反应过来,一口浓痰喷在他裤脚上面,墨绿色的浓痰染了裤脚一大块,赵旧愣了一下。
“呸,糊弄谁呢?俺爹爹和哥哥都没了,俺们一路走了上千里,一路走一路逃,俺眼瞅着是离河北越来越远了,这官家根本就没有心思带俺们打回去,苗、刘统领他们……”
此人话说到一半,就被旁边一个老卒给摁住了,老卒捂着他的嘴说道:
“别给自己找麻烦,活得不耐烦了,小兔崽子?”
……
另一边,刚才那名军官名叫田师中,见赵旧如此有底气,田师中决定还是去叫醒张俊。
田师中和亲卫通报了一声,轻而易举地进了内屋,毕竟他是张俊的心腹手下。
“将军,镇子外面来了一人,他号称是官家,可某不认得,所以这才过来询问该如何处置?”
赵旧又不是银子,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认得,张俊有些懊恼的爬了起来,官家一人就跑过来见自己?这不太可能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张俊还是随口问了一句,然后给自己身上套用的衣服。
“来人什么模样?”
“来人年纪约莫二旬左右,剑目星眉,虽然样子十分狼狈,但却是个俊俏的后生,身上还穿着圆领红袍,套着一件山文甲。”
田师中老老实实的答道。
张俊一惊,这不就是官家吗?赶紧窜了出去,顾不得身上的衣服还没摆弄好,急匆匆地出了门。
……
此时,赵旧身边已经围了一大圈人,别人以讹传讹,说一个冒充官家的人正在镇门口,于是一大群兵游子围了上去,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不信,官家出门怎么可能就一个人?官家会打扮的像个逃兵吗?
除非是建康城被金兵攻破了,可也没传来消息,所以大伙自然不相信眼前这人。
等张俊急匆匆赶来和赵旧四目一相对,慌忙过来行礼。
“官家。”
张俊如何能不认识赵官家,他远远的瞧见了坐在台阶上的赵旧之时,就笃定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是大宋的官家。
“官家,夜色已深,为何您一人亲至此处,难不成建康城被攻破了?这满朝文武大臣都该打杀了才是,怎么如此无能?
臣护着您退往越州……”
张俊顿时就想到了一个最坏的结果,金兵已经渡过了长江,建康城已经失守,不然官家怎么会沦落至此。
赵旧的模样实在是太凄惨了,两股之间渗着血丝,靴子都跑掉了一只,整个人更是萎靡不振。
赵旧坐在地上,言道:
“朕太累了就不起来说话了,你听着就是。
朕骑了一日马,又游了半个时辰,然后再走了几个时辰这才赶到此处,就是为了告知张爱卿一个消息,金兵打算南渡了,整整十万兵马准备渡过釆石矾,大宋江山危在旦夕,伯英,汝可值得朕托付?”
赵旧声音不大,却是字字珠玑,张俊感觉胸口闷的话,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和沉闷。
“官家,陛下……臣,以为不可触其锋芒,应该层层抗击,消耗其实力,韩世忠当日的策略便是对的。”
张俊脸色一时煞青一时煞黑,变化莫测,有些迈不动腿。
十万金兵……这岂是好相与的角色,他又如何能打?带着心腹几万兵马去送死吗?
“伯英,韩世忠他们可不知道金人会突然袭击,毫无防备之下被断了后路,数十万大军都是有死无生,咱们拼不起呀。”
赵旧说的都对,张俊努力的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一时无言。
“好了…伯英,朕碾转了一路,马也跑死了,靴子也跑丢了,朕就求你两件事。
给朕安排一匹好马,再准备一双靴子。
朕若是不幸战死,就讨个昭烈的名号,汝护着旉儿南下越州,命李相公总揽一切事宜。
朕,今日未曾来过,汝等就如此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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