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只鹰,已经有了明显的疲倦感,羽毛已不鲜亮流畅,看人也有些无精打采的,似乎也瘦小了一些。从他的眼神里让我看到了恐惧和无助。它刚刚有些挺不住,要闭目养神,老叔就用木尺子动它一下,它只能以仇恨和哀怨的目光和老叔对视,老叔尽管看上去一脸倦容,但目光依旧保持着昔日的锐利。
这些人喜欢看热闹,也帮助老叔熬鹰。喂鹰的羊肉都是浸泡过的,没有营养又占胃里地方,还有强行让它吞进去的反胃球,让它定期呕吐,在维持生命的前提下,消耗体能,磨灭意志,最后失去自我,成为鹰把式的玩物、工具及伙伴。
鹰的目光失去了昔日的冷利,而老叔的目光却充满煞气,越来越逼人,像两把刀子牢牢地插入苍鹰的心灵。老叔对大家讲,动物都有被征服的弱点,而最后的强者不是体魄,而是意志。冥冥之中也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在里面,鹰与人表面看是熬,实则是两个灵魂的较量,而这种较量只有他们两看得见,所以,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熬鹰,也不是所有人的灵魂都能战胜雄鹰,更多的人的灵魂往往会输给鹰。在这场较量中,鹰只能屈服坚强的灵魂,否则熬死也不会服从。老叔的灵魂应该是非同寻常,因为他熬鹰没有失败过。
俗话说,三春没有一秋忙。在这收获的季节,大家都累的筋疲力尽,而不过被习俗、友情和好奇心驱使着,尽管如此,随着深夜的来临大家也都渐渐地散去,但老叔还要坚持。
回到知青点,老叔熬鹰的场景久久地萦绕在我的脑海,这让我对人性有了深深的思考,尽管觉得熬鹰是如此的残忍,但不能不佩服发明熬鹰方法的人之智慧,或许有某种力量的指引,让两个不同物种的灵活相碰撞,最终苍鹰终于被征服,从而达到灵魂融合,步调一致,形成了相亲相爱的莫逆关系。
而落寞的我,更想父母,更想正京,不觉已偷偷地流泪,但疲倦是治疗创伤的最好良药,一翻身,一切思绪断片,睡得很沉,连梦都远离了我。
收割、打场、推碾子、送公粮、储冬菜每天干不完的农活,终于在一场秋风来临之前而结束。只有在这里,也只能在这里,才能更真切的感觉到无边落叶萧萧下的意境,似乎一夜之间山林都光凸凸的,与我们的距离也远了。这几天让我感到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秋愁,我甚至开始极端讨厌这种枯燥,万分想念正京,思念部队大院和父母。
当深秋万物凋零的凄凉容易让人伤感的时候,山里人都盼望来一场大雪美化世界,慰藉心灵。但这时候的雪偏偏懒惰,任由凄寒的秋风蹂躏万物,让秋季里忙碌中灰头土脸人群显得有些可怜。好不容易来了一场雪,人们还没有享受到妙处,就在不觉中融化了。几次反复之后,迎来了冬雪,把秋季大地的零乱和尴尬统统掩埋,银装的世界里,才能领略到北疆人的爽朗和寒风中的凛然傲骨。
山里人把这个季节的农闲生活称谓“猫冬”,男人依旧辛苦,秋收之后,经过短暂的修正都要上山伐木,这里每年要有大量的木材运出去,而每年的砍伐任务都很重。镇里的男人都上山走了,留下的是女人和孩子。年长一点的识字不多,喜欢“爆粗口”开裤裆里的玩笑,晚上给还自己孩子及邻里讲鬼怪之类故事。年轻人则聊天,唱革命歌曲,玩当地特有的游戏,知情除偶尔能跟着凑凑热闹之外,就是想办法借书看,而大多的时光是在想家中度过的。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都怕生活变成一潭死水,所以,新闻、小道消息、传闻便成为一种时尚,革委会主任放个屁,都能震塌一个村子的房屋,大家以知道得早,知道得多,听到的新奇为荣耀,因为超乎寻常的闭塞,就守着煤油灯,把村里听到的,看到的,分析到的,联想到的,统统和自己的好姐妹分享,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好姐妹,所以,小镇不大,故事真多。也有很多人说见到过鬼,遇见过狐仙,还有人说自己去过冥界,仿佛是天方夜谭,但听起来又都很认真,很虔诚。
我们很闲,只是喂牛喂马,打扫一下牛棚猪舍,大家大部分时间都在宿舍里面,即便出去也都要裹的严严,穿的圆圆。有些女知青也都学着做针线活,有时也去食堂帮厨。在这样的日子里,我除了想家更想占海,而他每次从山里回来都找我去老叔家吃野味,看苍鹰、鸽子和狗。
老叔是猎人,也不知道是年龄关系还是尹家的原因,总之他不参加任何队里劳动,也不挣公分,职业打猎。所以常年不缺肉吃,很多朋友乡亲都跟着借光吃。除了铁柱之外,吃得最多的就是占海和我,当然我是借占海的光。这样村里就有了很多我和占海的传闻,但我和占海都听不到。这天,占海又约我去老叔家吃野鸡,他们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谈论明天要进山狩猎的事情,我于是有了兴致,央求老叔也带上我。老叔坚决不同意,说带丫头进山不吉利。我说他搞封建迷信,歧视妇女。但无论怎么说,老叔就是不让去。我就偷偷地求铁柱占海帮助说情,最后勉强同意带我,但让我要绝对的服从指挥,原计划去大山里,考虑我的体能就改了方向。我不管这些,能跟着狩猎,看苍鹰抓兔子,将是怎样的激动和幸福啊!
这一夜,我一直在朦朦胧胧的兴奋之中,天刚刚放亮,我就醒了,但依旧恨时光过得太慢,早早地来到老叔家,他们居然还没有起来,弄得自己尴尬的等在外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