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进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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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近新年,史家便着人来接史大姑娘。那云姑娘却心心念着,要跟晴雯哥哥家来的人,学那种毛线针织技法,便生生往后拖了几日。



    原来打从谢府回来后,院里的丫头们便捉起针线,开始裁制新衣。鸳鸯、琉璃几人得闲时,又念叨起晴雯身上的毛线手套、围脖,本想着看,能不能仿着学一下针法。



    晴雯那几日,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不但哥哥上进了,更被侯府的当家奶奶认了妹妹,单单从侯府得来的赏赐,就满满堆了她一床。



    从谢府回来后,几家太太、奶奶也着人送来一些赏赐,贾母又吩咐鸳鸯给她涨了例钱,与府上几个姑娘看齐,差不多赶上鸳鸯几个一等丫头的份例了。



    等等这些加起来,直让人看的眼热不已,愣是让赵姨娘拈酸了好几日,让二门外那些婆子们,也磨牙了好久。



    好在这丫头虽然“一朝发达起来”(翠缕语),又于谢府上,得了鲸三奶奶提点,虽言语中还是藏不住喜气与骄傲,与姐妹相处起来,倒还知道收敛些锋芒,开始懂得些谦退礼让来。



    当下听了鸳鸯几人的话,晴雯立即便提议,从家中请个会这种钩针技法的针线婆子,过府来教授给姐妹们,还说学成了要给贾母、宝玉也织上几个来。



    刚好这两日冬雪放晴,院里已经看不到雪的痕迹,小小的三间庭上,炉火烧的正旺。



    看着晴雯意气风发的样子,鸳鸯瞪了这丫头一眼,“不问过你哥哥,自己倒先做主了,也不怕耽搁了自家的生意,。”



    晴雯手中针线不停,头也没抬,自信满满道,“哥哥一准答应的,不过是分匀过来一个裁缝婆子。再说我可是听平儿姐姐说过,我家那铺子上的活计,连西廊下五奶奶,娄奶奶都做的。那曾想,生意这么火热,这匀一个婆子来,也不过小事罢了。”



    鸳鸯听了晴雯语带自豪,隐有炫耀之意,便嘲笑她,“谁你有个好哥哥呢?我也有个哥哥,可是哥哥跟哥哥却是不一样的。唉——,比不得,比不得。”



    晴雯听了,面色发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靠着炉火正在缝扣子的可人,也笑她,“这才回来几日,见天哥哥长,哥哥短的,没有八回也有十回了,也不知道你那哥哥有什么好的?”



    屋内翡翠几个听了,也跟着起哄。



    晴雯停下了手中的剪刀,葡萄般的黑漆眸子亮了亮,抻着鹅颈般的秀长脖子,抿嘴笑道,“我哥哥什么样?鸳鸯姐姐倒是知道的。”



    鸳鸯听了,却想起了那日谢府上,晴雯无端说的浑话,身子便有些发软,耳根子也有些发热,面上微微透着红晕,嗔怒道,“越说越不成样子了,我又是什么人了?怎么偏偏我知道?”说完,忽地站起身来,唬的晴雯忙抱了头,叫了一声,“姐姐饶我,是我年龄小,不该胡乱学人说浑话。”



    鸳鸯站起来,只是要出门而已,不想倒让晴雯唬的变了色,见了她那样子,一时哭笑不得。



    那边翡翠早笑瘫在了榻上,冲着鸳鸯直乐,“除了晴雯,谁让这里,偏偏只你见过他哥哥,回来后还巴巴的,直夸赞人家的品貌。”



    话音才落地,晴雯、可人几个也都忍俊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鸳鸯这时到底绷不住了,冲上去捶了翡翠几下,闹的翡翠连连告饶。



    鸳鸯直起身子,整理了下衣襟,对翡翠道,“晚上再跟你算账,也别瘫着了,跟我去那屋看看老太太去,也好让琥珀、琉璃几个喘口气。”



    晴雯见鸳鸯、翡翠二人正要出门,便叫道,“学针织的事,还要不要请人?”



    见房外凉气窜进屋里,鸳鸯忙放下棉帘子,先思索了一下,道,“这针法,云姑娘前几日倒念叨了几回,如果方便的话……”



    “必然方便。”晴雯脆生生地应道,“我现在就去前院寻人传话回家。”说完,放下针线,小步窜到门口。



    鸳鸯点了点头,“那我和老太太说一声,不管你家里谁来,都是客人呢。”



    说完话,又叮嘱了可人几句,让她看好炉火,带好几个小的,鸳鸯便与晴雯、翡翠相携出门去了。



    消息传到了吴家,吴贵恰恰去了南堂。贾家是公候显贵之家,虽说不过是府上几个丫头要学些针线,还是让才十八岁的许娇娘,险些乱了阵脚。最后是许大娘做主,让娄柏年备了马车,送小田氏与陈小琼去了贾府。



    贾府那边早得了消息,不过以为来的是裁缝婆子之类的,二门外只候着几个婆子等着引导。不想进来的却是两个二八年华的清秀佳人,那些婆子便让人往里面传话。



    晴雯也没见过吴贵身边的人,得了消息,倒是能猜到几分,又知道府上那些婆子,惯会门缝里瞧人,心下担忧,忙小跑着过去亲自接人。



    贾母身边几个活泼的,如鹦哥、翠缕几个,听说来的是年轻姑娘,也笑嘻嘻地跟着晴雯跑了出去。更别提连贾母听到后,也停了叶子牌,吩咐天性善良的琥珀,于院外阶下相迎,等下带进来让她也瞧瞧。



    堂上尤氏笑道,“前几日又是雪又是冷子的,府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个个都躲在房里猫冬呢。这么冷的天,倒难为凤姐还得带着几个丫头学针黹。既然来了客人了,不如也让她们出来热闹一下。”



    贾母听了,忙唤鸳鸯,笑道,“去几个丫头院里喊一声,让凤丫头带着她们出来顽顽吧,都拘了好些天了,就凤丫头那性子,不知道心里怎么编排我呢……”



    贾母话音未落,窗外便有人高声接话道,“哎呦喂,我的老祖宗,你就是这么看你孙媳妇的吗?”听口气,正是王熙凤。



    接着先是一阵爽利的笑声传来,凤姐似乎在对什么人抱屈,“你听听,你听听,老太太这必然是厌了我!咱们家,上有老太太、太太们,下有小姑子的,显然是我伺候的不够尽心,不够妥帖了,如今倒得了人的厌。我看明儿,一发便让平儿给我剪了发,去庙里做个姑子吧。”末了,还高声唱了声佛号,一时屋内屋外,笑语盈盈。



    贾母听后,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转过脸对陪她玩牌的尤氏说道,“这人就是个吃不得亏的,才说她两句,她却回你好几句。”说完,便冲着外面笑骂道,“只在外面现眼,还不快滚进来。”



    门口的傻丫头欢快过去挑起了帘子,王熙凤才带着秦氏、三春及云姑娘几人依次而入。



    凤姐边走边笑,“原以为老太太日日念着我呢,今儿才知,老太太对我意见大着呢。”



    贾母对尤氏叹道,“不想一着不慎,让这泼皮听了墙角,落了她的话柄,这就不依不挠起来了。罢了,罢了,今儿我老婆子豁了这张老脸,给她道个恼赔个罪。”



    听了贾母的话,凤姐也知道贾母在逗她,忙道,“没得折煞了我这小身板,我哪里受得起。正如两军对阵,捉对儿厮杀,只看见老太太擎出旗号,我王败将也只有抱头鼠窜的份儿。”说完,又装模作样的,拿了个花脸败将的架子,还哇呀呀了几句。这时人们笑点本就极低,于是只逗得厅上诸人捧腹大笑。



    王熙凤也不过才十几岁,生的更是冶容多姿,只看她那样子,可不就是,脂粉阵中一个风流小将嘛。



    贾母好不容易才住了笑,拿手点了点凤姐,“去谢府那日,便说要赏你个好东西,可不是我忘了。而是回来后,却赶上了下雪,又落了雹子,咱们也都偷了懒,只躲在院里猫着,今日才得闲聚聚。看你乖觉,眼下便赏了你吧。”便吩咐鸳鸯准备着,才扭头对凤姐说道:



    “说说你私下里,都念着我的什么好物件吧?今儿高兴,随你选。”



    “啊?”凤姐其实本已忘了此事,没想到老太太还记得,一时开怀笑道,“真赏吗?”



    “真赏!你想要什么?”



    凤姐斟酌了下词语,才徐徐道,“那——,老太太不如把晴雯哥哥手录的歌诀赏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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