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良乡县城外,看到高迪正在带人收尸,城门口收拢了许多马匹。小旗立即举出腰牌:“锦衣卫办事!”
腰牌上有行小字:出京不用。
高迪瞟了一眼,看似恭敬抱拳,说话却很不恭敬:“可有哪个衙门的文书?”
小旗虽是锦衣卫,但也属苦哈哈。既然高迪不配合,他也只能放低架子,解释说:“夜间惊闻有贼寇现身南郊,即令我等立刻出城查探,来不及到哪个衙门开具文书。不过嘛,此刻估计皇上、阁老和六部大臣,都已经知晓此事。”
听说小旗专门出京查探军情,高迪不敢怠慢,立即汇报情况,说道:“本县收集到贼军尸首二十一具,另有十二个贼寇投降,缴获贼军战马三十六匹。大概有两百贼寇四散而逃。”
听到这些数字,小旗咋舌不已,问道:“王相公呢?”
高迪笑道:“王朋友说他乏了,已到县衙安睡。”
“若虚兄可有受伤?”邹木突然问。
高迪感叹说:“王朋友追杀贼寇无数,自身没有丝毫损伤,真乃奇人也!”
四个锦衣卫探子面面相觑,这他娘太邪乎了,简直不可想象。
突然,一骑自南而来。
马儿已经口吐白沫,马背上的官差也受伤不轻。他看到小旗穿着锦衣卫服装,立即大喊:“快帮我传个信,博野县城被乱军攻陷,保定府告急!”
高迪顿时面色煞白,保定府以北是安肃县、定兴县、涿州,接下来便是良乡县。
而良乡县以北,便是京城了!
乱贼大军距离京师,只剩下三县一州城。并且沿途全是平坦官道,这些乱军拥有大量马队,只需两日就能直扑北京。京师周边的卫所,又被调去霸州平叛,此刻被诱至景州没法回来。
送信官差把军情文件递到小旗手中,自己便晕厥过去,他那匹马也多半活不成了。
小旗本想等王渊醒来,商量着如何分润军功。但此刻不敢再等,挑了匹缴来的乱军之马,亲自带着军情文书回京奏报,同时命令手下立刻南下打探军情。
高迪也带人往北走,那座被焚毁的小镇,也属良乡县管辖,还有几百难民青壮等着安置呢。
邹木牵马来到县衙,直等到下午时分,王渊终于睡醒了。
揉揉酸痛的手臂,王渊苦笑道:“还是拉伤了,怕有四五日才能恢复,两石弓真不是好玩的。”
邹木一脸严肃:“博野县城已破,保定府告急。从保定府到京城,没有兵力抵御贼寇,只剩下十二京营还能调动。而且,十二京营近半已被调去平叛,留下来的怕都没什么战力。京师防御空虚啊!”
王渊都听傻了,正德朝只能算明代中期吧,居然能出现这种情况!
这是正德朝最糟糕的年份,北面有蒙古寇边,四川、贵州、江西、河北、山东同时出现大规模起义。每一个起义,都需要集合数省兵力去围剿,同时爆发哪还受得了?
起义越多,军费开支越大,老百姓负担就越重,这已经造成了恶性循环。
明中期本来就人口膨胀,而社会经济转型还在过度期间。武宗继位之后,不但不修生养息,反而一个月内建皇庄七处,后来增至三百多处,皇帝带头搞圈地运动。
武宗的干儿子们,刘瑾的党羽们,勋戚宗室们,也跟着在全国圈地。
文官自然也不落后,皇帝、太监、宗室、勋戚都能圈地,我们为啥就不能圈?
再加上刘瑾彻底搞烂马政,造成流民无数,为各地起义军提供了天然兵源。
其中,危害最大的是镇守太监,遍布全国各地。弘治朝的时候还挺正常,涌现出许多敢于任事、尽忠职守的镇守太监。而刘瑾当权之后,镇守太监只剩下一件事情,那便是帮皇帝和刘公公敛财,顺便把自己的腰包也捞得鼓鼓的。
财政上也很困难。
武宗给弘治皇帝办丧事,耗费黄金五千两、白银一百八十万两。武宗结婚,用去黄金八千五百二十两、白银五十三万三千八百四十两。一下子就把捉襟见肘的财政掏空,全都转嫁给老百姓,导致流民愈发增加。
朱厚照爱折腾没啥可批评的,但他把全国风气都带坏了,将各种社会矛盾一下子激发出来。
王渊这些日子在京城,也听到全国不少起义信息,总感觉自己生活在王朝末世。
想到这里,畅快杀贼的豪迈,瞬间就消失无踪。
王渊与邹木回到京郊,已是傍晚时分。明显可以感受到城内在戒严,城头的官兵也多了不少,城外各处街口还放置了木栅栏。
周冲笑嘻嘻把王渊引进客房,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布袋:“二哥,全是金子,整整二十八斤!”
“邹木他们分了多少?”王渊问道。
周冲摇头道:“不清楚,各自从贼寇身上摸走,我也不知他们摸了多少。”
王渊说:“这些金子,你自己拿走一成吧。”
周冲犹豫数息,点头道:“好!”
王渊够大方的,周冲还以为自己只能分得几两金子,没想到可以到手两斤多。
主仆俩在客房里数钱,紫禁城里则一片肃然。
没有正形的正德皇帝,此刻终于也正经起来,召集朝中大佬商讨平贼事宜。
其实也没啥好商量的,京城剩下的京营不能动,当务之急是把远在景州的官军调回来。不过谷大用提出一个建议,引起文官们的集体反对,那就是调派边军回来防卫京师。
从下午吵到晚上,这个建议终究还是没能通过,只有等到叛乱无法平息才会选此下策。
那个锦衣卫小旗,只把沿途割来的脑袋,当成自己的军功。并未隐瞒王渊的功绩,这导致朝堂大佬们,一个个都得知王渊大名。
单枪匹马追击数百贼寇几十里,这听起来就像传奇故事,想不被人记住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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