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淑清是知道高寒底细的安全局重要工作人员,高寒的作战能力和作战特点,至少也要高级武者才能判断是否合理,并提出建议,也轮不到她——在地上奔跑的战马,是没资格对天空中雄鹰飞翔姿态说三道四。
她所能做的,就是根据战报,从战术配合角度,分析高寒在战场上遇到意外情况时,该依据什么原则、作出什么决定,才能加大任务完成概率,并减少执行任务的损失和风险。
比如说,在正常情况下,像高寒这种强力作战人士,是绝不该在配电房那边白白浪费时间的。
而在突击过程因为高寒的武力超出预算,进度与后续部队脱节的情况下,应该及时与后方指挥者联系,由指挥者修正作战计划,不应该一昧埋着头杀到底。
虽然马淑清的分析,等于是指着高寒的鼻子指责他的错误,不过,同样的话,用不同的切入角度和不同的语气,给人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高寒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很是认真的与马淑清讨论特种作战的注意事项。
这毕竟是血的教训——虽然流血的是其他人,并不是高寒。
马淑清是心理学博士,常年负责心理疏导工作,常常给高级武者乃至武道大师做思想工作。
高级武者乃至武道大师,一颗心灵在艰苦的武道修行过程中已经千锤百炼,在反复煎熬中立下不变的目标,绝不是几句话可以轻易动摇。
事实上,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出动到马淑清这个等级的心理专家,来为高寒分析作战得失。
一般情况下,战士走下战场,给他们复盘分析作战过程的,通常都是更资深的战士或者上级领导——这两者身份可以重合。
分析过程自然也不可能像马淑清这样温言软语,那群大老爷们通常都是用‘你们这群废物’作为开局,以‘不管怎么说,任务总算完成了,所以你们这群渣还是有点用处’为结尾。
这在一般特种兵看来再正常不过,那个当兵的不是被这样一路骂过来?
不过要是如此对待高寒这样没经过军队熏陶的武道新秀,向晚云很担心下次任务高寒会不会罢工——就算不罢工,消极怠工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而且还不止如此,马淑清出面,不仅仅为了给高寒做战后分析,更是要为高寒做心理疏导——乃至心理引导。
“谢谢马老师的指导,下次如果还有任务,我会注意这些细节。”高寒站起身,点点头算是行礼。
“高调查,谈不上指导,这只是我的一些建议。”马淑清的微笑很有亲和力。
“那马老师,我告辞了?”
“再见,年轻的高调查。”马淑清笑着送他出门。
目送高寒走过楼道拐弯处,马淑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当她脸上温和的笑容收敛起来以后,一名温和而知性的中年美妇,转眼间就变得像是灭绝师太,嘴唇两侧的法令纹深刻明晰,没有刚才嘴角带着的温和微笑作为调节,这两条法令纹让人觉得有一种压迫感。
马淑清走到隔壁房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u盘,插入电脑。
电脑自动打开,并自动登录进入特殊通讯软件。
“马淑清申请链接局长办公室。”她说道。
“请马指导稍等——好了!”
“情况如何?”安全局局长向晚云的面孔在屏幕上出现,问。
“高寒的个人心理状态非常稳定,他对于在任务中杀死无关人员,没有任何内疚心理。”马淑清说。
她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与刚才和高寒交谈时使用的语调截然不同,就像是两个人。
“那他对于误杀卧底工作人员又有什么反应?”向晚云问道。
“高寒认为,那是指挥人员的失误与他个人无关。”马淑清回答道。
向晚云皱起眉头——这是最麻烦的状态。
“你的引导有效果吗?”向晚云问。
“有一定效果,但不大。由于接触时间太短,我只能从具体事件的具体认知过程进行引导,无法深入影响他的世界观。”马淑清说道。
从心理学角度,人的行为规律,是由个性心理、心理状态和心理过程三个层次共同决定。
其中,个性心理也就是所谓个人性格,是相对稳定的心理基石,个人世界观就在其中。
对于世界观未曾定型的少年来说,还是比较容易影响的,但是对于世界观已经定型,能够自洽解释世界的成年人来说,性格几乎是不可改变。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指世界观成型以后,几乎不可能改变的状态——当然,若是真有什么击碎三观的事件发生,世界观也不是绝对不可改变。
比如说唯物主义者如果亲眼见鬼,说不定就改信唯心主义了。
马淑清此次任务,就是希望从高寒误杀卧底人员产生内疚入手,在高寒心理上留下一颗种子,引导培养高寒为国效命的信念。
这并不是不可能。
云天帝朝的基础教育中,原本就有大量爱国主义教育,而武者公认的武德中,为国而战也是武德基础中的基础。
有这些底子在,引导一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为国家而战,对心理学大家的马淑清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与高寒接触对话时间一长,马淑清顿时发觉不对。
并不是说高寒不爱国或者反朝廷反社会,而是说高寒虽然年轻,见识也浅薄,世界观并未成型,但是他对很多事物的观察角度,和常人不同。
高寒在对话交流中,给马淑清的感觉,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低头俯视人间。
这种情况非常奇怪,别说高寒这么年轻,战绩未满的高级武者,就算是身经百战,威名震慑八方的顶尖武道大师,也不该有这等狂妄的视角。
当然,高寒在言语中并没有直接体现出这种俯视感。
实际上,高寒的谈吐很是谦逊,还口口声声称自己为马老师,若不是马淑清是心理学大家,根本难以通过这些看似谦和的谈吐,察觉高寒内心深处那种神祇般的高傲。
高寒并不知道自己在某种意义上,泄露了老底。
“师父,我回来了。”他大大咧咧的推开门,走进师父的房间。
大师姐刘放晴在武道大师中不算富裕,不过放晴园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庄园,客房还是不少,养父贺忘形来了,自然是住在最好的一间客房里。
光是这间客房的厕所,就比高寒在海星城的卧室还大。
“回来了?杀了多少人?”贺忘形头也不回的问道。
他正在把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上衣、放入旅行箱里。
“我没注意,反正挡在路上的顺手都杀了,师父你要回去了?”高寒惊讶的问。
贺忘形点点头,虽然他背对着高寒,可高寒依然可以感觉到师父笑了笑。
“做得好,就该这样,只有死人才是最靠得住的。看过你和小晴,师父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也该回去了。”
贺忘形双手挥动如行云流水,一件件衣服从床上自动飞到他的手下,然后随手一摆弄,就折成整整齐齐的方块,放入旅行箱中。
他的动作虽然不快,可让人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师徒二人只是两句话的功夫,一大堆摆在床上的衣物,已经整整齐齐的摞在箱子里。
‘咔哒’一声。
贺忘形合上箱子。
转过头,贺忘形拍了拍高寒的肩膀:“做的好,本来还担心你心慈手软,现在看起来,你小子虽然把向真馆真传练得乱七八糟,性子倒是很是符合向真馆的路数。”
高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刚才马淑清为他分析复盘这一场战斗,所说的话语他还记忆犹新,他可不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的有多么出色。
“师父,我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些?”高寒把马淑清的分析转述给师父。
“别听那娘们瞎扯。”听了高寒的转述,贺忘形脸色顿时一沉。
“小寒,武道练到你这种地步,已经是万中无一,一定要有独立思想,不可听凭他人摆布,要按照自己节奏作战——你就是战场核心,只有别人配合你,不用你去配合别人。”
“啊——”高寒一愣。
这可和训练时,教官说的话完全相反。当然,和那位马淑清说的话也完全不一样。
“假如做不到这一点,你以后独立行动,只要他们提供情报支持就好,不需要什么配合作战。”贺忘形说道。
对于武道大师们来说,他们对朝廷始终抱有几分戒心;或者说,朝廷对武道大师们也始终抱有戒心。
侠以武犯禁,武道大师们违反朝廷律条的事情没少干;而朝廷鼓励武道,重视武道,也只是近三十五年的事情——武道大师们可没有岁数低于三十五岁的。
武道大师们为国出战理所应当,但是被朝廷坑过的武道大师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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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寒直到回到和张玉鸥共同的小窝,心里还有些迷糊——这种迷糊不是动摇世界观的那种迷茫,而是对于将来参加任务时,到底该如何行动,他有些不确定。
代表师门的师父和大师姐,与代表朝廷的教练和马淑清马老师,两边给出的意思完全相反。
马淑清和教官的话,听起来好像更有道理,而且也更加符合社会道德和作战理论。
至于师父和后来进来参加讨论的大师姐,两人给出的意见全都是自我为中心,根本没什么和队友配合作战的概念——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他们提出的作战方式首先完成自己的目标,然后继续打击敌人,最后才是救助队友。
这听起来有些自私,但是师父和大师姐都反复强调,战场上生死自负,哪怕武道大师也是没有余力照顾所有人——或者说,武道大师本身就是战场上最具价值的目标,保护好自己就是敌方最大的威胁。
就像是打dota2,一个强力输出dps,肯定是优先集火对象,如果这dps再皮糙肉厚,转移速度惊人,光是他一个,就能把对方整个战线搅得乱七八糟,有时候甚至不用出手杀人,只是存在于战场上吸引火力,就能起到决定战局的作用。
要是救完这个救那个,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再强力dps也要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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