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剑与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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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临渊第九十八章剑与光天崩地裂时,唯一的永恒竟是那亘古不移的冰川。



    亿亿万里探出规则的光影被寸寸削短,比风雪更加冰冷的剑已然变得炽热无比。



    挥动间,竟带起火光。



    “你的剑已快要折断,你还在等什么?”无性满身是血,可他的眼睛依旧那样亮,依旧那样平静。



    因为梁荀也已是狼狈不堪。



    “呵,你通天的法相不也已接近破碎?你还在苦苦坚持什么?”粱荀嘴角也淌着血。



    干冷而狂嚎的风口并不能及时吹干从他口中源源流出的血。



    无性从始至终未动一步,也未出一招,只是站在那里。



    通天的光影像一个木桩一般被梁荀一剑剑削短,砍成一个只剩几丈的飘忽幻象。



    “你再不出剑,就再没有机会了。”无性七窍流血,却庄严得像一尊佛。



    这话很奇怪,剑客明明一直在出剑,明明瞬息千百剑,可却被说成没有出剑。



    “你把手放下,我便出剑。”梁荀却说。



    这话也很奇怪,因为无性从来未曾抬起过他的手。



    “可你不出剑,我如何放手?”



    “你不放手,我又如何出剑?”



    “......”



    于是,剑客就只能继续挥舞着本该是天下极寒,却在此时变成天下极热的剑——那是急速地出剑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热。



    无性也只好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对方愿意出剑或者那灵剑崩断的一刻。



    他本可以尝试出手杀死这个剑客,但他不想,而且就算想也希望渺茫。



    “我以为你明白的。”无性说。



    那本通天的光影法相已虚幻不已,摇摇欲坠,或许下一个千剑,它便要破碎了。



    对于梁荀来说,那只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



    “是的,但我仍想阻止你。”梁荀竟收了剑。



    他将剑插进身后的冰川。



    只一瞬间,那冰川便伴随着水蒸气形成的浓雾、伴随着烙铁放进水中的声音,无声地倒下了。



    融化的冰山化作不知多少沸腾的水,在这已有千百万年的积雪中肆意扩散。



    方圆百里的积雪瞬间融化,却又在下一瞬间被极寒的风冻成透明的冰晶。



    万里的雪域,单调的白色的天地,忽的出现了一方百里的清明。



    “我去!”无性张大着嘴,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梁荀在冰晶中找到了他的剑,于是一脚跺开了冰封。



    一道恐怖的裂痕自剑起,通到无性的脚下。



    无性踉踉跄跄想要后退,却一屁股坐在冰上。



    “什么啊,打不过就耍阴招!”他又爬起来,抱怨着揉揉屁股。



    “阴招?”梁荀甩甩剑上附着的冰。



    “无所谓,不过你的剑现在应该只剩下一剑的寿命了,你要怎么做呢?”



    无性看着梁荀手中只剩一分灵气的剑——剑刃都有些崩坏,剑身已成了黑黄的铁色......但这并不妨碍它仍是这人间最强的灵剑之一。



    只要它最后的一剑没有递出,它就永远会是人间的至强之剑。



    “只要你愿意放手,那么,我就送你一剑。”



    “少废话,明明方天刚才是那个守护天道的人,你怎好像比他还敬业?”



    “你不知那恐怖。”



    “有理。”无性忽然长舒一口气,“你说那未至的浩劫,是不是与天道的崩塌有关呢?”



    梁荀眼神定了下,缓缓说:“或许。”



    “那你猜,你这一剑,能留住么?”



    “你走吧。”梁荀竟背过身去,要离去了,“若天道崩塌,这人间所见的,便都不存了,我不愿背负那沉重的罪孽,也不愿杀死你。”



    “所以你还是想看看这规则之后究竟是什么的,对么?”



    “可我不能。”梁荀的语气平静如水,像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事实上,若非这两人各自浑身是血的话,这里的气氛还真的是悠哉而惬意的。



    当然,这要刨除冰天雪地中狂嚎着的,尖锐的风。



    无性:“可是有人能。”



    “你?”梁荀头也不回。



    “或许是我徒儿,也或许......”



    “不,不要有这么多的或许,只要我不出剑,起码一切看起来都是安全的。”



    “包括那场浩劫么?”



    梁荀突然停下身形,回望着无性的眼:“结果只有一个,但我们谁也无法确认唯一的真实。”说罢,他便真的走了。



    无性没有尝试留住他,因为那很难。



    没有人能在极北留住梁荀,就像没有人能在蝉林中找到火山——那都是理所应当。



    可惜的是无性本以为自己可以留下梁荀的,但真正照面之后,却难过地发现对方的强大有些超出预料。



    或许在某些方面,梁荀也是超越规则的人了,人间似乎再没有这样强大的人。



    无性不再能维持那残破的法相,于是光影消散了,狂嚎的风裹着锐利的霜雪搭在他的身上,很快,他就变成一个雪人,只有一颗瓦亮的光头露在外面。



    他突然发觉这幽陵好像与蝉林有些相似,都是那样多的山。



    天崩地裂之后,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去地面上到处都是的,无数道如巨龙延伸出的爪般的恐怖裂痕之外,竟还有那样多的高耸雪山平静伫立。



    “嘶——”



    无性忽地表情扭曲,他身上的衣裳突然撕裂,像是被风割的,撕裂的衣衫下,渗出血来。



    “也太强了......”



    ......



    无明跪在那里,像是死了。



    不过很快他就会再度睁眼。



    张天生仍躺在那里,却已不知是不是原来的张天生。



    他满身的黑气流转,像是实质的黑夜包裹着他,整个一大片空间中,除了他,什么都没有。



    他的身体被一道红色勾勒出轮廓,那是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描出的线。



    云净安走了,因为不安。



    那漆黑如夜的空间中,处处都透露着冰冷,那道血色的线,令他作呕。



    实际上他有些恐惧。



    “你有些不安了?”在先前,方天刚就看出了什么。



    “还好。”云净安回答。



    “你现在可以选择后悔,然后站在正义的一方。”



    “正义?”



    “嗯。”



    “那谁是邪恶呢?你?”



    “说不准呢,不过你若悄悄离开,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云净安笑着摇头:“我来这,就已经决定不会回头,不然我为什么不去找梁荀呢?”



    “无性去了,看样子......嗯,应该打完了。”



    “我若去了,和梁荀联手,说不定能杀了无性,你说呢?”



    “当然。”方天刚如是说,“不过梁荀自己也能,只不过他自己不愿意。”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你太不了解梁荀。”



    “怎么说?”



    “在这人间,除了无性,没有人可以打败梁荀。”



    “无性?”云净安不解,“我没见过,不过听说是个想要超脱规则的人,他强到可以与梁荀对手?”



    “现在的他不能,但是他随时能。”



    “......”云净安沉默着,眼中闪着光。



    “走了?”方天刚对着云净安的背影叫道。



    “回家喝茶。”云净安一摆手。



    方天刚笑笑,脸皮堆起层层的褶子。



    文凉推着轮椅到了先前云净安站着的地方:“师父,一切都好像太快了,真的没问题么?”



    “快么?”



    “可之前你总说时候不到,说还要许多年。”



    “人都是会变的嘛!”方天刚又笑。



    “师父,你有事情瞒着我。”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方天刚摆摆手。



    文凉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方天刚,任由他自己尴尬地笑。



    很久。



    他终于笑得脸皮发僵,不笑了,却变得阴沉而严肃。



    “文凉,所有事情都变了。”



    文凉心头一震:“您是说......”



    “或者说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既定的前行,但那不是我的既定,我已看不见许多东西,它已知道我的心意,于是蒙蔽了我的眼。”



    方天刚抬头看着天。



    天上只有火红与青紫,流火与蔚蓝相互吞噬。



    但他不会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想要看看天——他已经看了几千年,也或许是几万年。



    所以文凉知道他在看什么。



    文凉张张嘴,却半天不知说什么,到最后,只好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啊......可能只是突然想了。”方天刚说。



    “可是师父......”



    “若整个世界都想打破这天道,那么会发生什么呢?文凉,你不好奇么?”方天刚额下的空洞直直地对着文凉,幽深地像是无底底的天渊。



    “不,师父,赢不了的......我们依托着它生存,又怎可能脱离它?”



    “人总要有梦想的,你说呢?”



    “师父......”



    “嗯?”



    “我确实不建议活了千万年的老头子有梦想,就算是有,也早该实现了,不是么?”



    方天刚很无语,于是沉默了,但他又抬头看天。



    一袭纱裙徐徐行来,像是这人间最轻柔的风。



    相隔还有很远,却已经能闻见她身上那常年被花香熏染所形成的独特的香气。



    “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外面已经人心惶惶了。”花春娘说。



    “动静大么?”方天刚问。



    “不大么?”花春娘回。



    “是挺大。”方天刚笑笑。



    花春娘不想再与方天刚废话,于是看向蜷缩在那里抱着腿的少女。



    “她......”



    “不必担心,她远比花语要坚强。”方天刚如是说。



    “哦?你是说我该死了么?”花春娘眼睛一斜,寒光便像是幽陵的风那般锐利地射出来。



    方天刚被那股恶寒盯得一个激灵,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转移话题:“花语怎没来?”



    “我让她去杀个人。”



    “嗯?”方天刚很诧异。



    “怎么,我不能杀人?”



    “只是你从不掺和这些事情。”方天刚想了想,又问,“杀谁?”



    “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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