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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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说你是,



    你可以不是。



    两个人说你是,



    你未必不是。



    一群人说你是,



    你就应该是。



    全世界说你是,



    你不是也是。



    ......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我是魔?”他站在那儿,脚下是一个胸口有一个狰狞血洞的人。



    “谁知道呢。”黑袍少年说。



    “或许我真的是......”



    黑袍少年盯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一股压力顶得他说不出话来。



    “别人说你是,你就是了么?”



    “你就算真的是,那又能如何?”



    他沉沉的,想要蹲下,却又不想动。



    “这个世界是容不下魔的,我会被所有人杀死。”



    黑袍少年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首先,你是不是魔你自己清楚,其次,有人想杀你,你只要......”



    黑袍少年顿住了。



    “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先前我杀的那群人......他们说的‘人’应该是指你,啊,我以为他们疯了,所以将他们全杀了。”



    他沉默。



    “总之呢,你是不是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要杀回去。”



    “可如果我真的是魔......”



    “我的乖乖!”黑袍少年抱着头,快要崩溃,“现在你不是魔他们都要杀你,你就算真的是魔,杀几个人又怎么了呢?”



    他只能又沉默。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听信任何一个人的话,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愚蠢的眼睛,那两颗球在我看来还不如两颗鹅卵石!”



    “可我......”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话想说,却总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每次开口,总觉得空空如也,什么也提不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黑袍少年歪头问。



    他又只能摇摇头。



    “你相信自己是魔么?”



    “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不知道......我每次开口,都觉得身体是个空洞,有话要说,却总想不起要说什么。”



    “啊,你这是阿尔茨海默症!”



    “什么?”



    “就是老年痴呆。”



    “你才老年痴呆!”



    “啊!怎么还会有人这样没有自知之明!”



    “我......”



    “你的心丢了。”黑袍少年抢着说。



    他点点头。



    “可真的丢了么?”



    他一愣,然后将手放在胸口,没有声音,没有跳动。



    “我感受不到它。”



    “嗤,感受不到?”黑袍少年掀起嘴角,“你当然感受不到,因为你的心已经变成了石头,它已经麻木了,不会跳动了,它除了恐惧已经一无所能!你却还要找它?找它做什么!”



    他又恐惧起来。



    “你看,你又害怕了。”黑袍少年眯着眼,讥讽着,“这样的心,你要它做什么呢?何必去寻找?”



    “可......”他无力了,再不能说出话来,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蹲下。



    黑袍少年坐到他的身边:“你恐惧而迷茫,恐惧,却不知自己恐惧的是什么;迷茫,又不知自己迷茫在何处。你只好不断地寻求向前的力量,又担心自己的身后突然出现个什么将你吞噬。”



    “你害怕黑暗,害怕未知,你害怕与人不同,却发现自己注定与人不同,于是你恐慌起来,开始慌不择路,然后你迷失了。”



    “不......我已不再害怕与人不同。”他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前方,“许久许久之前,我见过一直猴子,它叫空。”



    “我知道。”黑袍少年说。



    “你知道?”



    黑袍少年点头:“它不仅跳进了水帘洞中,不仅成了世界上唯一会水的猴子,还成了唯一会飞的猴子。”



    “是,直到今天我还记得他的眼睛,像是有千万道闪电,像有焚世的烈火,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呵,这是我刚才猛然想起的。”他说。



    “所以?”



    “所以我......”他突然又不说话了。



    有什么东西浮起来,又沉了下去。



    “我忘了。”他说。



    “啊——!”黑袍少年抱着头,看起来痛苦不堪,却在半晌之后,只能愤愤地喊一声:“老年痴呆!”



    “你去哪儿?”他看着黑袍少年的背影。



    “走啊,去找你的心。”黑袍少年说。



    ......



    “师父,我觉得这里风好大。”



    高空中,男人对光头说。



    “徒儿,为师也觉得有点冷。”



    “那不如我们下去吧?”



    “再等会,为师好喜欢这高空中美丽的风景。”无性陶醉着,眼神迷离了,“但不是很喜欢这粗重的锁链。”



    “得嘞,您老在这待着,咱下去了。”



    于是,男人便随手脱了锁链,轻悠悠落到地面上了。



    “你......你怎能挣脱!”姬伶瞪大眼,看着好像从天庭下凡的男人。



    “我怎不能下来?上面那么冷。”男人似有些耿耿于怀,没有太大好气。



    “可那锁链......”



    “规则的锁链,是困不住规则外的东西的。”



    “你......”



    “我?”



    “没什么。”姬伶低下眼,又看向虚无。



    “......”



    “徒儿,为师来也!快接住为师!”空中,光头如彗星落地,其势如虹。



    “好的师父,您就放心来吧!”男人作势要接。



    直到那颗光头插进土里,两条腿直勾勾在外面露着,像棵葱。



    “哎呀,师父,你的准头也太差了!”



    “你放屁,你敢刻意躲开!”土里,愤怒的声音沉闷地传来。



    男人拔出那棵葱:“师父,天地良心啊!”



    “良心,屁的良心!你什么时候有过良心!”



    “有啊,在这!”男人拍着胸脯。



    “一边去。”无性推开他,向虚无中走去,“我去去就回。”



    “你要......”



    “进去转转。”



    “师父......你永远活在我心中!”男人抽抽鼻子,泪眼婆娑。



    “徒儿啊,等为师出来,必定清理门户。”



    “师父你尽管去,天仙儿我替你照顾!”



    姬伶斜了男人一眼,拍掉那只悄悄搭上她肩头的手。



    ......



    “喂。”



    “嗯?”



    “你能不能不要杀人了。”



    “他们说你是魔,有的还说我是,这样不行的。”



    “可我们又不是真的魔。”



    “你说谁信呀?”黑袍少年正擦着染血的剑,漫不经心。



    “那就要解释啊!”



    “解释有用吗?”



    他又一次沉默了。



    他经常性沉默。



    因为黑袍少年说的每一句话都那样有道理。



    也因为他有许多沉浮着却看不见提不起的东西。



    “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那什么是好呢?所有人都说你是魔,所有人都要杀死你,你无力改变任何东西,所有人看向你的眼睛都带着恐惧,所有人都会指着你的后背诅咒你去死!这是好么?”



    “......”



    “你总在屈服。”



    “我没有......”



    “那你抬起头。”



    他抬头,迎上了黑袍少年红色的眼。



    “看见了什么?”



    “红的......”



    “还有呢?”



    “你有眼屎。”



    “你放屁!”



    黑袍少年张牙舞爪:“这,这是坚毅,是通透,是看穿了一切的眼睛!”



    “可这些又不能靠你自己说......”他小声嘟囔。



    “那你说!”



    “我不说。”



    “你说不说?”



    “你你你坚毅,通透,看穿一切!”



    “这还差不多。”



    黑袍少年收了架在他颈上的剑。



    “所以啊,通透的我点拨点拨你。”黑袍少年举起剑,指向远处的一堆尸体,“看见他们了么?他们无一不是在努力活着。”



    “可现在却死了......”他说。



    “是的,这都是因为他们多嘴!”黑袍少年咬牙切齿。



    他缩缩膀子,感到了害怕。



    “他们就像是那群猴子,没有目的,没有理想,遵从命运,服从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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