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相倒是好记性,为父一时心乱,却是把这忘了,”吴三桂神色一动,微微点了点头,朝夏国相问道:“国相,你来说说,有何可乘之机?”
夏国相没有直接应答,而是似是而非得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眼下对于大明的皇帝和李定国来说,他们太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彻底完全的胜利,以振奋大明摇摇欲坠的人心。”
吴三桂哦了一声,想了一会儿,自我解嘲道:“是呀,一场彻底完全的胜利,呵呵,如此说来,那李定国一定会要老夫的项上人头了。”
夏国相不置可否,信心自若道:“孩儿觉得,哪怕没有父帅的人头,相信李定国军中也会有人想着弄一个假的出来,威慑天下。”
吴三桂又哦了一声,脸色铁青一片,沉默不语。
夏国相没有如平日一般退却,而是继续低声道:“如果这时有人献出父帅的首级,李定国定然不会怀疑。”
“国相,你的意思是用他代替本王吗?”吴三桂声音颤动了几下,低声发问。
“正是,”夏国相点了点头,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
“他不过是流民,若不是长得和主公有几分相似,早已经给饿死荒野,是父帅让他过上了人上人生活,如今该是他回报的时候了。父帅这时候可不能有这妇人之仁。”
原来夏国相未雨绸缪,早早在流民中为吴三桂选了一个相貌相似之人,平日里好生圈养着;每次出征都让亲信家奴看守,悄悄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这次却是派上了用场。
“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国相真乃相国之才,”
吴三桂笑着赞了夏国相几句,又捻了捻须发,想了一会儿,微微摇头道:“那人虽然长得和为父有七分相似,但神情气度却是差别甚大;李定国此人向来谨慎小心,只怕不成。”
“父帅的担忧不无道理,”夏国相先同意了吴三桂的担心,接着断然道:“若是有人佐证,由不得他李定国不相信。”
吴三桂瞧了夏国相一眼,不解问道:“谁可佐证?”
夏国相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凛然道:“小婿便可佐证。”
吴三桂诧异问道:“国相,你是为父的心腹之将,那李定国如何会相信你的话?”
“若是之前,李定国自然不会相信小婿,就是小婿的身份他也会质疑七分,”夏国相微微点头,神色自信满满,解释道:
“但小婿先前以父帅使者身份面见了李定国,小婿的身份便不容置疑了。”
吴三桂点了点头,谢道:“原来国相坚持去见李定国,还有这份心意,当真有心了。”
“为父帅分忧,乃是小婿本份所在,”
夏国相轻轻应了一下,继续说道:“小婿虽与李定国素未谋面,但今日一番言谈,对他性格已经能猜出八九。他虽然不喜欢小婿替满人效力;但却喜欢小婿的快人快语,心中对小婿已经有了三分信任。只需小婿与他见了面,自然能让他相信小婿十分。”
吴三桂听得很是认真,又指了指营帐外面,又摇了摇头。
夏国相朝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动作,沉声道:“他们既然是主公亲信,自然是要追随主公而去。”
吴三桂面露为难之色,连连摆手,断然道:“这万万不可,”
接着又叹气道:“罢了,就算老天庇佑,老夫侥幸逃出去,又能如何呢?老夫此次兵败,这满清如何会放过我?”
“父帅不必担忧,”夏国继续相劝道:
“这满人势利,用人之才,如同驯狗;他们只用有用之人,哪怕有用之人有天大的罪过,他们一样会重用;而若是无用的人,哪怕是忠臣,也一样会杀了烹了。
父帅将才,天下无双,只要明朝余孽在,小婿相信主公定然能找到求生之策。”
“国相,你说的很有道理,”吴三桂微微点头,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神色疲倦不堪道:“可是父亲我已经老了,再也无力争下去了。”
“父帅千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夏国相脸色着急起来,上前一步,抓住吴三桂双手,开解道:
“父帅乃是长寿之人,昔日刘先生为父帅面相,说父帅身怀皇者之气,至少也是八十的高龄。再说,刘先生如今还在,他一定会帮助父亲夺回天运的。”
夏国相口中的刘先生乃是吴三桂的幕僚刘选初,他很早就跟随了吴三桂,是吴三桂的影子幕僚,也是他最为信任之人。
但这次出征,对明皇室尚有感情的刘选初坚持反对吴三桂对明朝皇帝朱有榔赶尽杀绝,独自出走,留在了后方。
他见吴三桂暗淡的眼神发出丝丝亮光,继续游说道:
“父帅常教诲,自古成大事者,有时候需要的不是最强的本事,而是等待。东瀛小国的德川便是熬死了比他强的信长和丰臣秀吉,最后成就霸主。三国的司马懿也是待名将凋零之后,一飞冲天…”
吴三桂深深吸了口气,挥手打断夏国相的话,言语中还带着一丝丝的犹豫,低声道:“这,让为父好好想想。”
夏国相着急追问道:“主公难道想为满人尽忠吗?”
吴三桂摇头道:“自然不是,满人视我汉人如狗,我何必为他尽忠?”
他望向夏国相,朝他深深一躬道:“那为父的性命就拜托国相了。”
夏国相朝吴三桂跪拜道:”父帅,此次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兴许再也见不着父帅。父帅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父帅一定要等待,等待熬到这个天下需要父帅去制衡的时候….”
吴三桂失落的眼神渐渐变得认真起来,他先前绝望惶恐的神色渐渐单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渴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