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那个手段已经失传。但他还不放心,继续瞪着少女,心想:“这不代表她不会在众人昏迷之后再把他们杀死,以绝后患!”
目光中的怒意又重了几分。
“活着哪!活着哪!”少女不耐烦地回答。
“多谢。”说着感谢的话,凌征还是举起了红妆。
“喂,谢我还拿剑指我?”
少女两眼冒火,气得跺脚。
凌征面不改色道:“谢你没有伤害他们的性命,外面每一个人都是守我南门平安的将士。而我站在这里阻止你,是我身为一名南门士兵的职责。”将手中红妆用力一挥,大义凛然道:“两者并不矛盾。”
“臭小子开打吧!”少女生气喊道,“废话那么多!”
“承让。”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迅猛的冲刺和转身,凌征已经出现在少女身后。
怒气未消的少女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依旧安静站在原地,脸色如常。
凌征挥剑。
红妆横扫,在空中留下一片血色残影。残影画圆,眼看就要扩散到少女身上。
见对方直到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凌征心里有些犹豫,想着把她击倒就好。
于是他拧转手腕。
红妆立了起来,残影变宽。
忽然一瞬间,水滴悬空,呼吸变慢……凌征心里一颤,是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光阴的流逝正在一点一滴地慢下来,明石的光芒也变得凝重无比,像有一座山压在他背上。
与此同时,凌征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叠清脆的乐音,虽然节奏很慢,却依旧轻灵,像一渠泉水在山间缓缓流淌。
是少女双耳的挂饰。
她没有动,两串玉连环却无端晃了起来,就像有阵风吹了过去,风铃轻轻摇曳。
“太慢了……”
少女平静的声音,而且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波澜。
下一刻,白得像雪的拳头就砸到凌征脸上。凌征目光一凛,不躲不避,反而一脑袋顶了上去,这是他自创的招式:“头槌”!
如今拥有一身金骨,凌征对自己耐打的程度相当有自信!
“砰——”
一记厚实的撞击声响彻在整个御神道里,音波飘荡,余韵不绝。
好硬的拳头!
凌征咬牙,感觉头皮下的金骨都被她给砸裂了。忍着痛抬起头来,看着对面身段纤细的少女,心里万分委屈,这还是人的拳头吗?一点都不手下留情的?
“呦吼,居然没事?”
少女有些意外,两步跳开,晃了晃自己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粉拳,轻蔑地俯视着凌征,嘴角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红妆忽然颤动了起来。
凌征心有灵犀,居然是嫌弃他这个主人太丢脸?
红妆很生气,上一任主人面对哪个对手不是一剑解决的?
凌征自然感受到了红妆的想法,可是自己又不是师兄!他心中暗恨,手上不由使了些劲。你就是把剑,哪有什么脸?都是被师兄给惯的!
红妆感觉到主人的不满,又颤了一下,看样子是有了小脾气。
少女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臭小子,我是女生,还没有兵器,你好意思欺负我吗?”
“欺负?”凌征摸了摸自己塌下去的鼻子,眼睛疼得有些发酸。
红妆“脸红”了,它觉得人家说的很有道理哎!于是它忽然像条被人抓着尾巴的鱼,在凌征手上拼命挣扎,奋力甩开了束缚,“嗖”的一声钻回不远处的鞘里。
“红妆,红妆……”
凌征脸色有些尴尬,低声轻唤了两句,把手背在身后,不停勾手指。
红妆毫无反应。
少女却给了凌征一个台阶下,开口说道:“还有点男子汉的气量,来吧!”
她双拳拉开,一个箭步便冲了过来。
“谁怕谁!”
凌征左脚向前迈,站稳一个弓步,五指握紧。他脚下一拧,力量由腿到胯,由胯传递到腰,腰部继续向前送,再推至双肩,肩到肘,肘到手,——正面对上少女怒吼的冲拳!
双拳对撞,如冰火冲击。
两人乱发狂舞,彼此的拳风就像一对紧密咬合的齿轮,尽管发出令人磨牙的声音,却互不相让。
僵持一阵,凌征暗自吃疼,正不知该如何摆脱眼下局面,不料少女的膝盖已经顶了上来。
正对他胯部!
凌征低头瞥一眼,只见少女那只脚背绷得很紧,像一把破空的弯刀。他心里大怒,却无计可施,索性顺坡下驴,赶紧后撤两步,避开少女断子绝孙的招式。
凌征抬头再看过去,少女纤细的一脚还是踢了出来,长腿上扬,身体顺势向后仰去,双手贴在地面,单脚点地,一个后手翻,卸去体内多余的力量,又与他重新拉开一段距离。
真美……不对!
凌征不打算给少女喘息的机会。如此阴险,何必留情?马上紧跟两步,一拳冲了上来!
少女不退反近,调整好脚下步伐,直接迎了上来。也就眨眼功夫,两人之间仅剩一臂距离。
眼看臭小子的脏拳头就要砸在自己胸口,少女身体微微一侧,左臂瞬间抬了起来,一个架肘,格在凌征小臂上,抵挡住他的攻击。
少女右手紧随而来、由下而上,像一只伏击猎物的毒蛇,突然间抓住了凌征手腕。
再用力向下一拉。
凌征的拳头就落了下来。
少女左臂得空,便顺势弹出,变拳为掌,一记手刀切在凌征咽喉处,封断他气脉。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凌征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一根铁棍砸了一下,身体忽然软了下来。
少女趁势反击,两只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凌征胸口,打得他连连后退。
凌征喃喃:“化劲……”
没想到遇上了一位学院派选手,将劲法的技巧运用得出神入化。
凌征忍着剧痛,猛呼一口气,气沉丹田,脚下生根。身躯坚硬如石,岿然如山岳,迎风不倒!
『武术劲法:黏、走、引、拿。
黏劲讲究“不丢”,走劲讲究“不顶”。二者属于化劲,皆是“顺势而为、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一木支危楼”的手段。
引劲、拿劲则为发劲。
发劲之发,讲究一个蓄势而后发;发劲之力,不是蛮力,是与心意相合,水到渠成之力。
左蓬莱禅师曾经说过:“力出于骨,劲蓄于筋。”
“蓄劲如开弓,发劲如放箭。”——武禹襄《十三势行功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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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四者不过是劲法百技中的零星几笔,近一“柔”字。
既然有“柔”,就还有“刚”!
在中土数千年流传下来的武术中,还有那如同滚滚波涛、跌宕起伏的翻浪劲;有那步法沉稳、坚定成石的沉坠劲,——正是此时凌征所用。
还有力贯臂膀、速功快打的轱辘劲;有那力量横旋、将拧裹钻翻融于一体的螺旋劲;还有缓而不滞的抽丝劲;缠绕进退的缠丝劲;四面背敌时,便以自身为中心的十字劲;
还有整劲、内劲、寸劲、掤(bīng)劲;
还有一式多劲,一劲多变,融“明、暗、刚、柔”于一体者。……
中土武学,博大精深!』
身躯化为钢铁,暴雨自然就变成了一场毛毛雨。
少女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过徒劳消耗自己的体力,突然化拳为爪,身体前倾,像一只扑食的野猫去掐臭小子的咽喉。
凌征果断反应过来,全身硬气一松,也伸手去抓她手臂。
两人相互钳制,只看谁快!
少女却又变招!
她忽然脚下用力,两腿撑直,身形拔高一尺,双手顺势一个翻腕,手心向上,爪势一松,变为推掌!
将全身硬力从指端收到腕部,掌根正正打在凌征下巴上,眼看将他拍翻在地。
『“其(劲)根在于脚,发于腿,主宰于腰,行于手指。”——武禹襄《十三势说略(一名行功解略)》』
凌征懵了,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猛提了一下,一瞬间长高不少,下巴还差点脱臼了。
幸亏自己皮实!
少女并未紧抓不放,她收了拳式,站在原地缓缓调整着呼吸。
凌征两眼发昏,踉跄退后,脑袋还有些晕。而且他感觉自己嘴里还有一股腥甜,似乎是咬到舌头了。
两人边上,红妆出鞘又归鞘,来回不停,像是喝彩。
凌征双眼充血,瞪了红妆一眼,左手揉着右手腕,右手抚着胸口,快速调整着状态,开始与少女绕圈。
热身结束。
“反应不错啊。”少女身体前倾,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一笑,轻俏地说。
凌征点点头,本来还想接话,不料少女话音未落,忽然冲了过来。原来她身体前倾不是向自己表达敬意!
为了弥补身材上的劣势,少女化拳为掌,直接四指刺出,以增加自己攻击的范围。
凌征双拳高架,侧身屈肘,抗住少女攻击,随即自己也踢出一记高位边腿,直击她面门。
少女同样抬肘硬抗,不仅不退,反而更上前一步!
距离一旦被拉近,凌征身材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少女力量不输凌征,速度更胜他一筹。两人不断对肘拼拳,因为距离太近,彼此出腿也只能以膝盖攻击对方。
二人你来我往,你攻我守,相互绕圈对敌。脚步错杂,很快在地上踏出一个凌乱的圆。
据说古人曾发明出过一种舍弃了防守的搏击手段:
“一旦遇到敌人的攻击,便以退为进,用手臂或是肘部“打”掉对方的招式,再近身反击,以求掌握对战中的主动性。而且与敌人间的缠斗一旦开始,便要出拳不停,进攻不止。
要点自然有很多,不论掌与拳的转换,步伐与站姿的变化,推、压、挡、卸、收、顶、夹等各种技巧的运用、气息的流转,都要经过多年训练。
但归根结底,是武者们须要牢记在心中的‘不退’二字。”
拳脚纷乱,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打斗。
凌征与少女已经互换百招,谁也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一记膝顶,两人各退一步,跳出他们脚下那圈陷地一寸的圆。
这次换成凌征苦着脸,对少女微微一笑,说道:“我的速度终究比不上你,只是没想到……”顿了一下。
“哦?没想到什么?”少女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
“没想到这么漂亮的人,出手居然这么阴险!”话还没说完,凌征大步一迈,两腿一蹬,如同一头猛虎向她扑了过去!
饿虎扑食,速度还比之前快了许多。
凌征暗想,过去这么多年自己被师兄算计过无数次,那些教训可不都是白吃的!忽然他心里又有些奇怪,话说为什么感觉她跟师兄的作战风格那么像?
眼看距离近了,凌征抛开杂念,一记飞膝向少女下巴撞去!
叫你让我咬舌头,还你一招!
少女愣了一瞬,步伐也乱了,本想躲避,奈何避之不及。于是,她身体骤然下沉,一手伸在胸口,勉强抵住凌征的膝顶;另外一只手又横在头上,堪堪格挡住自上而下的一记手刀。
此时凌征已经架在少女身上,他膝盖猛一发力,一把推开少女,借反弹的力量在空中拧腰,顺势一记飞踢,正中少女左肋,将其狠狠砸了出去。
势大力沉,少女飞出去老远,硬生生嵌入了御神道一侧墙壁中,入石三分。
边上看戏的红妆咔嚓咔嚓地响,气得要命,都快要出鞘去砍凌征了!其实该怎么说呢……红妆觉得它也是个女孩子啦。
凌征一头汗水,平复着体内急促的呼吸,在心里叫苦:“大爷的,不容易啊……幸亏她身体的强度还是正常的,硬得离奇的只有拳头,不然这次自己的腿可就要像手一样废掉了。”
却又很奇怪,为什么感觉她的身法有些熟悉?先前两人互换百招,就像在一起练习过许多次一样,难道是巧合?
悄然间,玉石破裂。
封印的力量像洪水一般流淌出来,骤然增强的压力把御神道也撑裂。近处几对明石被震得粉碎,远处那些也摇摇欲坠。
凌征忽然感觉到,从少女那里有种莫名的气息剧烈膨胀了起来,直逼自己脚下。
就像他辛苦打穿了一堵墙,却发现墙的本体其实是一个水坝。水坝裂开的瞬间,无数洪水便疯狂喷涌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不仅没有解决掉麻烦,反而又释放出了一个恶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