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朗活拨的绿猗足足哭了一个晚上,知秋一叶虽不喜绿漪,却罕见的没有落井下石,而是阴沉着一张脸,都快滴出水来了。
绿漪的遭遇他早已得知,全族被灭,目前知道的,就只有她一人逃脱,现在再次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去之后的残魂,那种痛楚,知秋一叶虽然没有体会过,但也不想予以评价。
甚至于,他已经开始有一丝理解绿漪了,面对自己的灭族仇人,就算是用尽一切手段也不为过。
知秋一叶心里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先前他亲眼所见的那一幕,双眼通红的绿漪,将一个铁塔一样的大汉,吸的只剩下一张熊皮。
妖魔!邪法!
在知秋一叶的心里,早已经对绿漪盖上了印记。
只是,他还是很主动的帮绿漪的亲戚姐妹们尝试性的招了一下魂,无果之后,又帮着把他们都送入了阴间轮回之中,还念了好几遍的往生经。
倒是惹得柳白对他的看法开始改变,这家伙也不是那种古板迂腐的卫道士白莲花啊!
柳白只是有些可惜,没想到那个玉壶竟然还会自爆,没能好好的研究个中的原理。
一夜无话,柳白美滋滋的睡了个好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之际,才不依不舍的从床上爬起来。
清凉的早晨早已经过去,空气之中已经带上了炙热,换作常人,穿着里衣睡在床上的话,只怕早已经浑身渗满了细汗,可柳白却仍旧是一派神清气爽,风光霁月。
驿站的后院之中,晨光初现之际,年轻的道士已然爬了起来,在院子里头打了三套拳,耍了一趟剑,但也只是面上一阵潮红,只露出些许细汗,道士术法境界不低,可是对肉身的打磨却还欠了一丝,连凡俗宗师境界的武者只怕也不如,否则此时他浑身上下应该不会出现半滴汗水,皮肤殷红如晚霞。
小狐狸绿漪的修炼是在晚间,圆月当中,月华皎洁如水银,小狐狸对月吐纳,吸收月光之精华,敛天地之元气,锤炼妖躯,增加对体内储存的那股庞大能量的吸收和掌控。
至于柳白,好吧,昨天夜里送走两人之后,倒头就睡了下去,睡得很死,顺带还做了个美梦,一觉直接睡到日上三竿。
绿漪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眶,还有一些肿,神情低落,一路都垂着眸子,低着脑袋,神色黯然,无精打采的。
知秋一叶也罕见的没有说话,挑绿漪的刺儿,而是沉着脸,目光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白侧目只瞥了一眼两人,也不做置喙,便收回了目光,心神重新投入到周遭的秀丽秋色之中。
自己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想通才行。
昨日还是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互不相让,谁也不肯低头,可现在,空旷的官道上面,除了哒哒哒的马蹄声,便只剩下马儿仰头喘着粗气的低声嘶鸣了。
两相对比,倒显得格外的安静。
八月已经入秋,比起盛夏六月之时老天阴晴不定的脸,倒是稳定了许多,数日下来,都是旭日高挂,万里无云的。
倒是赶路的好时节。
连过了三天,绿漪脸上的戚戚然才退了下去,只是眼底仍旧残存着几缕黯然和悲伤,藏的很深,若不盯着那双眼睛细看的话,极难发觉。
金陵就在眼前,这一路行来倒也算安稳,靠近繁华的江南地区,治安远远要比阳城和郭北县偏远小县城要安定的多。
不说别的,就说一路之上,三人从没有遇到过一波劫道的山匪,许是他们一招简朴,没有什么行礼,那些山贼盗匪们看不上的缘故。
遥遥隔着好几里路,就依稀看见了金陵城头的轮廓,古朴庄严,厚重雄浑,不愧是六朝古都,天色近暮,城门内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依旧络绎不绝。
高高的城墙之上,两个铁画银钩的大字烙印其上,透着一丝淡淡的古意。
一行三人抬头看着高大的城门,雄伟的城楼,发出一阵唏嘘,然后牵着马儿,步入这繁华的金陵城中。
遥想当年,在秦淮河上纸醉金迷,挥斥万金,好不快活,在清凉山上俯瞰金陵,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好不豪迈!
金陵啊,不知道你是否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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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才是金陵最为繁华的时刻,穿城而过的秦淮河,亮起了一盏盏红色的灯笼,凉爽的秋风从河面吹过,带走了不知多少芬芳。
衣衫半解,手中摇着团扇,风姿婀娜的妖媚女子倚着栏杆,对着河畔街道上来往的俊俏小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直勾人魂魄,让人流连忘返。
秦淮河上,数十只大小不一的画舫亮起了灯笼,里里外外照的通明,时而有清脆婉转的琴声悠扬响起,又或是其他的乐器奏出的美妙乐曲。
或是身材婀娜,妩媚多姿的佳人在翩翩起舞,媚惑众生。
真真是一片纸醉金迷,醉生往死的极乐之地。
或许,还有一艘例外,既无歌舞,也无艳曲,只有一片通明的烛光,一壶产自浙江绍兴,近五十年份的上等女儿红,和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对坐而立,举杯对饮。
老的其实也不是很老,约莫四五十岁左右的模样,一头银灰参半的头发,颌下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眉目似剑,面白无壑,天庭饱满,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一派不怒自威的面孔,身上穿着一身深色的便服。
少的不过二八年华,剑眉星目,容姿焕发,身材挺拔,颇为俊郎,身穿一件朴素的儒袍,头顶用一柄青木簪子簪住了头发,半束半披,由此可见,男子年龄尚未及冠,更难的是,他也是一派虚怀若谷,沉稳老练的模样。
五十年的女儿红,甘香醇厚,回味无穷,自然是时间难寻的美酒,可少年的兴致,却明显不在酒上。
“傅师,自从三年前皇上拜慈航普度为国师之后,便疏于朝政,整日沉迷于修仙问道,更大肆修建庙宇行宫,耗费钱财无数,如今朝廷看似一片平和,然则内藏暗流无数,就连傅师也从户部尚书,被贬谪为金陵知府。
如今那妖僧于皇上更是亲近,就连许多军国大事,都能插手其中,不过一有名无实的国师,竟能堪比一国宰辅,左右陛下决策,何其可笑!”
少年俊秀白嫩的眉头微微蹙着眉头,沉声说着,目光之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悲怆,一丝无奈以及些许嘲讽。
老者面色未变,抬眼看着神色黯然的少年,叹息一声:“如今奸佞当道,蛊惑皇上,把持朝政,正是我等直言进谏,扫除奸佞,恢复朝纲,挽大厦将倾之时,为师如何能退!”灿若星辰的双眸之中,透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年轻人眉头紧锁,一脸担忧的说道:“可是如今奸佞势大,正是应该避其锋芒之时,您如此坚持,学生只怕会适得其反,惹得皇上大怒!”
“砰!”
一声轻响,却是那老者将手中的就被直接扣在了桌上,厉声喝道:“够了!”随即话音一软,看着对面老持稳重的少年,目光变得柔软慈爱,语重心长的说道:
“重元,你是为师最出色的弟子,但是你要记住,君子立世,当有所有所不为,如今满朝文武,无一人敢直言,为师若是再碍于妖僧权势,龟缩不前,那到时候,国将不国,我又有和颜面去九泉之下面见先帝!去见我傅家的列祖列宗!”
说着说着,老者的双目之中已然有晶莹的泪花闪烁,然而神色却越发的坚定,眉宇之间,透着果决!
素来知道自家老师的执拗性子,少年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再劝,而是垂下了眸子,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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