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生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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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田那古野城,城墙之上,一身白色戎装的织田信长正站在那里远眺视野尽头的山头。

    在晴朗的天空尽头,草木茂盛,山峦起伏,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可以看到几只飞鸟正在这片蓝天下翱翔。

    在织田信长的身后,一个瘦小的男子开口问道:“主公,您是在等什么人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织田信长笑了笑,依旧看着前方:“猴子啊,你说如果今川义元那个大蠢货他真的要来进攻的话,他会从哪个方向过来?”

    被称为猴子的瘦小男子踮起脚尖望了望织田信长所望的方向,然后开口道:“今川义元在东方,如果要来进军的话,那么肯定是从东方来的。”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道:“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话那就好了。”

    “如果这样的话,今川义元就会收获我给他送出的一份大礼。”

    织田信长的话音落下,被称作猴子的武士继续开口道:“不过,阿市小姐依然外出未归,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是不是应该派人搜寻一下?”

    “大战在即的话,更应该收缩所有的兵力,不对外露出弱点,就好像乌龟那样,把四肢和头缩进龟壳里面,就可以确保不会被野狗咬伤。”

    “如果只会缩头缩脑的话,即使一时能够确保不会被吃掉的命运,但是终究还是会自己把自己饿死。”织田信长笑了笑:“阿市的姓名,我将其寄托给了那位素未谋面的侠士身上了,如果他愿意接受我的托付,那么他就会好好地将我的阿市带回来。”

    “但是如果那个侠士并没有如同主公所想的那样强大与豪爽呢?”猴子问道:“那岂不是阿市小姐就要陷入危险之中?”

    “要知道阿市小姐可是主公最珍视的家人。”

    织田信长笑了笑:“猴子,我教你一个道理吧。”

    “在下洗耳恭听。”猴子看着织田信长说道。

    “当你对于某件事有所期待的时候,就要向其支付等值的代价。”

    “如果你期待一个人如同你想象中的那样如同神佛一般,那么你就要向他献上等同于神佛的贡品。”

    “正如同阿市是我最珍视的家人,所以说当向某个人寄予期待的时候,我也应该将最珍视的家人托付给他。”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织田信长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主公没有猜错什么?”猴子不由问道。

    织田信长摇头笑了笑:“这就不是猴子你暂时需要知道的事情了。”

    “总之,我今天来到这座城墙上,一方面是检验一下我那古野的城防如何,顺便看一下今川义元究竟打算在哪里葬身。”

    “而另一方面,我算了算时间,如果阿市会回来的话,应该也就是今天了,所以我也顺便在这里迎接一下阿市。”

    猴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所以说主公是要等那个侠士将阿市小姐送回那古野城吗?”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啊!”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起来:“所以说,猴子你愿意和我一起在这里等吗?我会给你准备你喜欢吃的贝果和茶。”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主公。”猴子瞬间条件反射地说道,然后跳了起来:“我为什么要陪主公做这样的事情?不是说今川义元将要进攻吗?我现在不是应该好好整顿兵马检查武备做好出击的准备吗?”

    “这个还不用太急,今川的兵马太多,他即使想要进攻,一点点整理收罗兵马也需要很长的时间,况且只要是活着的人,都是需要吃饭的,只要今川义元没有动用什么鬼神大军,那么我们的时间永远是充裕的。”织田信长笑着说道,同时已经有下人从城墙下走了上来,送上了矮桌蒲团,贝果点心,茶壶茶碗等一应器具。

    看到如此镇定自若的织田信长,猴子不由心悦诚服起来:“所以说这才是为人君主的气度吗?看着织田大人,我终于感觉到似乎是跟随了一位正确的主公。”

    “我大概永远做不到像是织田大人那样镇定自若吧。”

    织田信长摇了摇头,将一块贝果递到了猴子面前。

    这样的贝果使用大米研磨成浆,然后加上盐巴和糖以及其他香料烤制而成的,坚硬而富有嚼劲,是非常合适的茶点,既可以补充能量,又可以充饥,不过因为制作颇为精细,所以不是普通人能够经常吃到的食物。

    猴子愣了一愣,然后伸手接过。

    “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吃贝果的时候,说这东西哪里有香喷喷的大米饭好吃?只要有大米饭的话你就愿意跟着我一辈子。”织田信长看着远方说道:“但是现在你,你已经可以欣赏贝果的美味了,因为贝果的坚硬,所以需要细嚼慢咽,因为其比较干燥,所以要配着茶水一起食用,平常的农夫,就算想要每天都吃大米饭都没有办法满足,怎么有功夫精雕细琢制作贝果和茶水在这样的天气里坐在城墙上晒着太阳体会着微风享用美食?”

    织田信长这样说着,以至于猴子拿着贝果都没有一时间咬下。

    “但是现在你呢?”织田信长继续说道:“已经成了我手下的武士,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部下和姓氏,虽然说你现在还姓木下,但是想必不久以后,你就可以得到更加显赫可以用于传递给子孙的响亮姓氏,这是之前连大米饭都没有吃饱的你能够想象的生活吗?”

    猴子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是主公的大恩大德。”

    “我赐予你食物和地位,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织田信长低头看着猴子说道:“而是因为你真的聪明能干,你凭借自己的本事而获得了我的信任,然后一步步向上攀登,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像我一样镇守一方的大名,甚至在我死后,你也能够站在东瀛的顶点。”

    一听这话,猴子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织田大人,我从来没有这样僭越的想法,你这样说简直就是在折煞我。”

    织田信长笑了笑,给自己倒满一杯茶。

    “先吃贝果。”

    猴子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我说了,先吃贝果,如果说这也是我的命令,你现在的行为就是抗命。”织田信长如是说道。

    猴子闻言,这才不好意思地重新跪坐在蒲团上,拿起贝果吃了起来,这样坚硬的食物,需要一口上好的牙齿来咬下又脆又硬的一块,然后在口中仔细地咀嚼,最后补上一口温热的茶水,那一瞬间就感觉灵魂就要飘飘欲仙起来。

    而织田信长就看着幸福地吃着贝果品尝着茶水的猴子,不由笑出声来。

    而织田的笑声才提醒了猴子自己的失态。

    “真是太抱歉了。”猴子低声说道。

    “没有人生来就是能够学会一切的,人生五十年,如梦幻泡影,自当不荒废此生。”织田信长笑着说道。

    “如果你生下来就连大米饭都吃不上,而死去的时候依旧连大米饭都吃不上,这样的五十年人生,就有点太过于乏味了不是吗?”

    “而就像猴子你一样,如今你已经能够熟练地和我坐在一起吃起来贝果,顺便等待着我妹妹的归来,在未来,你或许会有更加了不起的成就,这些成就或许我能够看到,或许我将来也看不到了。”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能够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摆上一方矮桌,倒上茶水,摆上贝果,那个时候或许你望向八方已经找不到了自己的敌人,但同时,你或许也连一个像我现在这样和你说话的人都找不到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想起来我现在对你说的这番话,你大概就将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了。”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将一块贝果放在嘴边,咔嚓一声啃了下来。

    “虽然我一口一个今川大蠢货,但是我自己何尝不是被称作尾张国的大傻瓜的人,只是我认为这个天下的傻瓜实在太多,这些傻瓜叫我傻瓜简直就是在夸我,所以我很高兴接受这个称呼。”

    “而这个世界上,我认可的聪明人就有你的一份。”

    这一次猴子没有跪下来。

    或许是织田信长的这番话感染了他,让他也不由地畅想起来了数十年之后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自己将会是什么样子,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是现在的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但是现在能够得到自己最敬佩的主公的认可,就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

    “如果不久之后,我不幸被自己口中的那个大蠢货给打败,我的头颅或许会被挂在城墙上示众,织田家或许会灭亡,那些服侍织田家的家臣们,或者投降,或者宁死不屈,我常常说,要为所有效忠自己的人负责,因为他们的生死都取决与自己的一念之间,这份重量真的太重了,有时候连我都想逃跑算了,但是反过来讲,如果我逃跑了,那么还有谁能够接的下这份重担呢?”织田信长喃喃说道。

    此时的城墙上,只有织田信长与猴子两个人。

    猴子看着眼前一瞬间没有那么自信的主公,不由开口道:“我相信主公一定会常胜不败下去,就像您所说的,布武于天下,还四方以太平。”

    “这世间哪有常胜不败者?”织田信长哈哈大笑道:“就像我常说的,人生五十年,就连长生不灭者都没有,又哪里会有常胜不败者?”

    “只不过是我不想输,所以才需要更加努力地去赢罢了。”

    这样说着,织田信长看着眼前瘦小的武士:“倘若说,与今川义元的这一战,我不幸输了,那么我一定会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那个大蠢货俘虏,受他的嘲笑和刑罚,最终甚至说会做一些我死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但是,身为主公的人可以死去,身为臣子的人却可以活下来,你不过是来投奔我的流浪武士,没有人会在意你的,你大可以投降今川义元,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就算不是在我的手下,一样可以出人头地的。”

    “我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本事还是很准的。”

    听到织田信长的这番话,猴子不由有些哽咽起来,以至于口中香甜可口的贝果都有些咸涩起来。

    “大人。”

    他开口说出这两个字。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织田信长复而哈哈大笑起来:“我只是说了未来最坏的那一种可能,人生苦短,但我还没有活够呢,所以我首先就一定要打败今川义元,吞下他的土地与人民,来创造属于我的霸业。”

    “未战先言败者当然不可取,但是同样,我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今川义元不堪一击,但是他麾下统共可聚集起十万兵马,真的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够把尾张国给淹了。”

    “对了。”织田信长看着猴子:“我尾张国如今有多少人马,你点算地清楚吗?”

    “尾张国小,大人统共可以招募聚集起来的人马,不会超过四千人。”猴子低声说道。

    织田信长赞许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欣赏你的原因了,你不过是我手下的足轻头目,却能够大致估算出来尾张国的兵力,并且与实际的数字相差无几,单单这一点,就足够你在今川义元的手下扬名立万了。”

    看到织田信长又开这个玩笑,猴子不由生气起来:“织田大人就是不相信我会为您尽忠吗?”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希望。”织田信长大笑起来:“就好像我现在想用尾张的这三四千人马,去击溃今川义元的五万大军,这样以卵击石的主意,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做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猴子瞬间站了起来:“到了那个时候,我愿意为大人的先锋,替大人斩下今川义元的首级。”

    “今川义元的首级,就不劳驾猴子你了。”织田信长笑着摇了摇头。

    他看向城墙之外。

    “替我取今川义元首级之人,已经来了。”

    猴子也向着城墙外看去,正看到一行三人,正慢慢向着那古野城走来,中间一人,隐隐望去正是阿市。

    “是阿市小姐!”猴子瞬间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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