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鼎将刘壁拖到一间厢房放下,内息轻吐将他震晕,这才来见守庙人。
此时守庙人正襟危坐于一张桌案前,一改从容姿态看着陆鼎问道:“说吧,你师傅是谁?又或者说,是谁让你来的?”
陆鼎拱手朝守庙人行了个礼,回道:“家师黄彦公,特差晚辈来向前辈问好。”
守庙人听了陆鼎此言,脸上满是震惊的神情,忍不住脱口自语:“竟然是黄巨侠?”
怪不得守庙人如此激动。
九周北域外族横行,如启明国、偃国等北部诸强受胡録等外族侵扰尤苦。在与外族斗战过程中,逐渐发展而出兵家、游侠两派。兵家偏重韬略,把统率千军万马的指战能力作为必修功课,而游侠则偏重自身武艺,是战场真正的披坚执锐、以一当百的死士。
既然被称为死士,殒身战场自然是大部分游侠的宿命。唯有历经百战功成身退的侠士,才可被尊以巨侠之称。
可叹天下侠者虽众,能被称一声巨侠的也不过五指之数,而黄彦公更是巨侠之中当之无愧的传奇。
彦公三十岁始出山,随启明国白齐将军征战边疆,立下了彪炳战功,两军阵中取胡録上将拓拔叁首级,凭一己之力翼护白齐自两千胡録人埋伏之中安然撤离,这等事迹已属平常。
白齐打退胡録大军之后,黄彦公主动请下枭首军令,远走大漠,一人追击万人大军,伏杀三月,直杀得胡録人夜不敢寐,食不敢歇,最终割下胡録亲王首级安然身返,从此胡録人谈黄色变,再不敢犯启明国边。到而今,启明国物阜民丰、兵车万乘,称霸北域,能有如此强盛,白齐与彦公可谓居功甚伟。
黄彦公征战十年,最终领了白齐颁下的兵家圣物太白令选择归隐,从此江湖匿迹,不想今日他的弟子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心念电转,守庙人长吐了一口气:“既然是彦公弟子,那陆小友知道我的姓名也就不稀奇了。只是我以庙为牢,自囚四十年,实在不知道如何帮助彦公。”
陆鼎说道:“实不相瞒,这次我奉师命出山,为的是一件关系深远的大事,势必要招惹了偃国当权的陈刘二相,师傅让我来找前辈是要先谋条安全的退路。”
守庙人沉吟道:“不知道陆小友可有带上那太白令?”
陆鼎回道:“自然是有的。”说完他小心地从腰间褡裢处取出了一块方形木匣,正待打开,守庙人却挥手示意不必。
守庙人站起了身:“凭太白令也保不住陆小友?”
“太白令虽然是兵家至高圣物,师傅的这一块却是得自启明国的白齐将军,如今掌管偃国兵马的离辛大将军可与白齐久不对付,关键时刻未必便肯相助。”
守庙人沉声道:“彦公虽对我有莫大恩情,但此事若是于偃国不利,请恕在下亦不能应允。”
陆鼎笑道:“前辈大可听完什么事,再决定是否要把晚辈扫地出门。”
守庙人正色道:“陆小友请讲。”
“前辈可听说过‘稷下学宫’?”
守庙人问道:“可是那天下闻名的‘九周第一宫’?”
“不错。”陆鼎郑重说道:“这‘稷下学宫’由九周国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祭司‘东皇太一’提议建立,不仅收罗了古往今来浩如烟海的典籍,更有当世一等的大师在内传道授业,是九周内最顶尖的学府,无数士子心向往之。
然而那位定下了规矩,学宫仅存续七十年,每十年方才纳新一次,每次纳新不过百人之数。宫中士子以北斗七星论资排辈。”
守庙人久远人世,此时听陆鼎的讲述也被勾起了兴致,不由开口道:“我记得我入庙那年从偃国出去了两位‘天玑’士子。”
“不错,眼下又要到推举时候,而本次推举的‘摇光’士子是那位许下的最后一届。虽不知那位定下如此规矩是何想法,但以其九周第一人的地位,欲进入学宫,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守庙人叹了口气,神往道:“‘天下第一宫’啊,守庙人若能在那里面读上四十年书才是真正的痛快。据我所知,彦公似乎也曾在学宫修行。”
“嗯,据师傅所言,学宫之中藏了真正玄妙大道,师傅就是得了本阴阳家的典籍,化为己用,才闯下了后来莫大的名头。”
守庙人郑重道:“那此次名额的分配显然非比寻常。”
“不错,对士子而言,进入学宫是最好的晋身之阶,而对诸国而言,则是关系到未来兴衰的大事。
学宫士子到而今统共不过六百之数,却已是名士良将辈出。远的不说,‘开阳’士子泛漓,领了南越国三千兵马,大破吴王万余大军于西子湖畔,吴人再不敢于南越边境寻衅。”
说到这,陆鼎轻笑一声道:“前辈可知道,三日之前,刘壁和陈令在偃都摆下了竞武擂台。”
守庙人摇了摇头:“这却不知,不过和那‘稷下学宫’又有何关系?”
陆鼎道:“偃虽属北域强国,但每次推举之数也不过十人,往常每次推举都需遍索国内天资卓绝之辈再详加考察确定推举人选。
然而最近几年陈刘二相对偃国掌控渐强,终于要插手这推举之事。
听说二相在偃君面前大肆非议寒门士子,并要以竞武结果作为佐证。
世人只道竞武是两个公子心血来潮要显摆威风,却不知只要三日之内没有人能打败士卿出身的刘壁和陈令,二相就可将此作为寒门士子无能的证据,堂而皇之地将推举人选限定在士卿、王族之内。”
守庙人怒道:“胡闹!二人此举真可谓窃国了!国君怎会肯他们如此行径?”
“偃君苦艾虽世称贤明,却年高无嗣,一干外戚士卿环伺之下要拒绝谈何容易。二相只要占了所谓‘理’便足够挟持偃君了。”
守庙人沉思许久,这才点头道:“陆小友说得不错,我空活了六十载,竟还不如你看得清楚。”
“前辈勿要抬举小子,这些都是家师对小子说的,小子不过照原样复述一遍罢了。”
“如此看来,彦公对偃国情势洞若观火啊!”
“家师归隐已久,哪里有闲心留神这些,不过是朝堂之内有人请托罢了。守庙人可识得居辛?”
守庙人瞳孔一缩:“居辛刚直不阿,颇受国君赏识,然此人崇峻法严刑,鄙机心算计,怎会假外人之手趟入这一潭浑水之中?彦公亦不怕被人利用了吗?”
“家师说过,行事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旁人如何与我何干?”
守庙人长笑一声:“哈哈哈,好个与我何干,果然不愧是那个伏杀千里,令胡録丧胆的彦公!”随即他沉吟道:“既然如此,陆小友只需去挑翻了那二人的竞武擂台便是了。”
陆鼎笑道:“这可不够。”
“哦?”
“既然这潭水已浑浊至此,就索性把潭底给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