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本以为还得在暗中蛰伏一段时间才能听到孙亦谐那边吹号,可没想到的是,他们才躲了三四分钟,便听得“呜——”的一声长鸣。
这低沉、诡异、仿佛万千冤魂齐声哀唱的鸣声,无疑就是那巨大的人骨号角所发出的,而埆形宗总坛那独特的中空结构,则使得这鸣声能顺利传到基地的每个角落。
“我靠,这么快?”黄东来也是没想到,一向胆小谨慎的孙哥这次竟然行事如此高效。
不过转念一想,正因为孙哥谨慎,那他必不可能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眼下他吹号了,便证明他肯定是已经有了万全的计策才动手的。
“差不多了吧?”约一分钟后,小梅眼看着驻守在此的埆形宗僧人全都被号角声召唤走了,便小声问道。
“嗯……走吧。”黄东来用耳功再三了确认附近的状况后,才点头应道。
此处可能有人会问,埆形宗这集合的号角吹响后,他们真就一个不漏的全都去集合了?连牢房门口都不留一个看守吗?
这个您参考前文中这帮家伙的守备情况其实就不会觉得奇怪了,本来也是这么松懈的,毕竟这总坛真的上百年了都没被入侵过。
简而言之,黄东来他们三人就这么接近了牢房,准备施救。
埆形宗用来关押孩子的牢房非常粗简,大致分为两个区域,第一个区域用来关押那些被抓来后尚未受到残害和“改造”的孩子,另一个区域则是关那些已经被折磨过且尚未死亡的孩子。
分开关押的目的很简单——不能让前者看到后者的惨状,否则前者可能会提前精神崩溃或因恐惧而自杀。
黄东来等人先去救的自然是那些还没被残害过的孩子,因为这些孩子大多还神志清醒,可以正常交流、配合他们的行动,甚至或许能帮上他们一些忙。
“你们退开些。”来到第一个牢房的门口后,黄东来一边拔剑一边就让重藏和小梅退后。
他虽没有“捶门神拳”那种奇门武学在身,剑法上也没什么造诣,但仰仗着内力之威、武器之锐,要切开一两扇厚实的木门……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刻他运剑连挥,简单的几剑,便将那牢房的门给破坏了。
三人迈步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类似大通铺的空间,这里的地上横七竖八地铺着一些已经有些发霉的草席,一侧的角落里还放了数个散发出臭味的木桶。
然后,在另一个角落里,大约有二十个年龄和性别不一的孩子,正抱团蜷缩在那里。
看到有人进来,那些年纪稍大、稍微强壮一些的孩子,便手拉手用身体护在了更小一些的孩子们前面,那一张张脏兮兮的、稚嫩的脸上,竭尽所能地摆出了近似威吓的表情,但那终究难掩他们眼中的恐惧和身体的颤抖。
不过,有一个孩子不同,他的眼神比其他的孩子坚定许多;他也没有和其他孩子站在一起,而是选择蛰伏在牢门侧方,手中还握着一块被磨利的尖石,
“小助,看清楚,是我。”重藏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那正要从旁边突袭过来的小部下,说这句话之余,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啊!是重藏大人!”小助看到重藏后也是十分激动,因为他知道这下有救了。
众人是怎么在小助的帮助下取得其他孩子信任的,这个就不细表了。
大约两分钟后,黄东来他们仨就开始往外“运人”,但他们三个不能全去运,得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这些孩子,以防万一有僧人折回来。
于是,小梅先留了下来,而黄东来和重藏则开始转移第一批孩子。
重藏的能力有限,即便是借助忍具,一次带三个孩子走也已是极限了,带再多的话,上断崖的时候就有坠落的风险。
而黄东来因为轻功足够强,所以他两边腋下总共挟起四个孩子,背上再背一个,一次带五个也跳得上去。
没过多久,第一批人便被顺利带到了上面的大宅中,黄东来和重藏没有喘息,马上又折返了回来;而这第二批呢,就由重藏负责留守,让小梅和黄东来去运送,这样重藏也可以借此机会休息一下。
看到这儿诸位也看出更注重“内功修为”的中原武者的另一个优势,就是“续航”比较强,同样一件事,你用体力配合内力一起做,自然比纯粹用体力去做要轻松很多。
事实上,在重藏和小梅看来,在他们抵达前就已于敌方基地中查探多时,到现在还能像这样生龙活虎、上蹿下跳的黄东来简直就是超人。
长话短说,三次过后,他们就把包括小助在内的、所有在这个牢房里的孩子都运上去了,随即他们就去了另一个牢房。
而救出这个牢房里的孩子……意外的比先前那个还要节约时间。
因为这边的孩子大部分都眼神涣散、反应迟钝,其中有很多明明身体上都已经残疾了、且伤口还很新,但好似连痛都感觉不到。
很明显,他们和先前黄东来从闍亘儿那里救出的那个孩子一样,从开始接受“改造”后,就持续被灌入某种抑制神经反应的药物。
黄东来以他现代人的医学知识,结合他在这个世界学到的一些毒理判断,只要停止用药,过一段时间,这些孩子应该是可以恢复正常的,所以他自然也不会放弃他们。
于是三人又花了十多分钟,从这里又救出了二十来人。
终于,在忙活了大约半小时后,黄东来、重藏和小梅把包括小助在内的四十余名孩子从这个人间地狱中救了出来,暂时安置在了灰忆村北的那个大宅中。
看着那些身体尚且健康的孩子,在没有任何人指示的情况下,无私地照顾起身边那些体弱的、伤残的同伴……在场的三个大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尤其是重藏和小梅,在乱世长大的二人,都深知这种不求回报的、单纯的善意是多么可贵。
身为成年人的他俩,早已失去了这份善意,因为这毫无仁义可言的世道不断提醒着他们,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苦难的人必须经历更大的苦难、必须去出卖身体、良心、尊严、亲人、朋友……这些他们仅有的东西,才“配”得到搭救和帮助。
强者若无偿地帮助弱者,不但不会得到称颂,还会被人们认为是内心软弱和愚蠢的表现。
这些都是这个时代带给人们的烙印。
“姐姐……姐姐……”
就在三人刚救完所有的孩子,一边清点人数,一边稍作喘息的时候,他们看到有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正抱着一个比她大一些的女孩哭泣,并轻声呼唤着。
后者是从第二个牢房中被救出来的,她的一条小腿已被截去,脸上也有被殴打过的痕迹;从妹妹的只言片语中可知,几天前本来要被带走的是妹妹,但姐姐站出来代替了她。
被唤作姐姐的女孩始终瘫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好似对妹妹的哭喊声没有任何反应,但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眶竟也流出了眼泪。
这时黄东来他们才意识到,或许那些孩子服下的药并不能抑制他们的痛苦,只是让他们无法再将痛苦表现出来而已……
这一幕,刺痛着周围每一个人的心,有些孩子也跟着哭了起来。
三名大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便默默起身。
“小助,这里你照看一下,等我们回来。”重藏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是,重藏大人。”小助没有多说什么,即便是他也能看出重藏要去大开杀戒了,而他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
三人随即就重新向那埆形宗的总坛中行去,准备去跟孙亦谐会合。
因为之前运孩子时已经在断崖那儿上下了好几次,所以他们这会儿再去跳跃可以说是轻车熟路,没多会儿就来到了“集会石窟”所在的那一层。
到了之后,便由黄东来领头,二忍相随,一路潜行着向目的地靠近。
然,三人只在那石走廊里走了没几步,竟听到前方隐隐有歌声传来……
那嗓音,一听就是孙亦谐,而他正唱的词儿是……
“我曾难自拔于星海之大~也想成全一段童话~
“不得真假,不做挣扎,不惧~笑话……”
重藏和小梅当时就愣了,心说这什么情况?咋还唱上了呢?
黄东来虽也是惊了,但他毕竟是看了孙哥那么多年小丑表演的人,对这种事的接受力也比别人强得多。
犹豫了一下,他便带着二忍继续前行。
很快,三人就摸到了那个集会石窟的入口附近,然后他们就躲在阴影之中,从岩石的边缘探出头去观瞧。
此刻只见得,那孙亦谐正站在石窟中间的木制平台上,手上拿着个微缩版的人骨号角,像开演唱会一样在那儿独唱呢。
关键也不知道孙哥是怎么安排、怎么忽悠的……这会儿台下那帮埆形宗的僧人,一个个儿都像小学生在操场上开运动会一样,在地面上整齐地排好了队,集体盘腿而坐,齐刷刷地望着舞台。
当然了,他们坐得住,可不代表他们就爱听啊,从这帮僧人脸上的表情来看,“演唱会”是没错,但应该是胖虎开的。
孙亦谐在台上各种走音跑调,乱唱一气,但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他愣是用非常陶醉的表情一直撑着,一首接一首唱到现在。
“黄桑,孙桑究竟是怎么办到……呃……这种事的……”此时重藏的心中对孙亦谐可谓肃然起敬。
本来重藏觉得孙亦谐这个“在一段时间内拖住近百人”的任务非常艰巨和危险,换他来的话,是一点思路都没有,但此刻他却发现,事在人为啊……原来用这种看起来近乎愚蠢和搞笑的方式,轻易就能做到。
“别问,问就是直播鬼才,老天爷喂饭吃。”黄东来也很尴尬,不想就孙哥的行为多说什么。
而为了不被进一步追问,下一秒,黄东来干脆从暗处走了出去,在一个只有孙亦谐能看到,而僧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冲着台上的孙亦谐手舞足蹈地打手势,告诉孙哥他们那边已经搞定了。
却没想到……
“诶!各位,我搭档终于来了!”孙亦谐一看到黄东来,马上冲着他的方向一指,并高声言道,“来来来,黄桑你也快上台吧。”
此言一出,台下的僧人们纷纷回头,看向了黄东来。
黄东来这时早已脱下了之前抢来的埆形宗僧袍,只是穿着便服,一脸懵逼的站在那里。
由于孙哥已经把他给暴露了,数秒后,黄东来也只能硬着头皮,边冲着那百来道灼灼的目光尬笑打招呼,边缓步走上了“舞台”。
“你他妈干什么呢?”一上去,黄东来就用极小的声音对着孙亦谐骂道。
“妈个鸡,我还想问你们呢,这都去了多久了?”孙亦谐道,“老子从从《无敌》唱到《心太软》,《水手》唱到《起峰了》,都快没货了,再下去要唱《舞女泪》了你们才来?”
“我靠……你到底怎么做到让他们乖乖坐那儿听你唱歌的?”黄东来道。
“我跟他们说,我是他们宗主特意出高价从中原请来的艺人,宗主看他们一年下来辛苦了,所以要奖赏他们,特意请我来表演给他们看。”孙亦谐道。
“这他们都信?”黄东来闻言,下巴都快惊掉了。
“当然信啊,在他们看来外人就不可能侵入到这个地方,更不会大摇大摆地来到他们面前跟他们说要表演啥的;如果是撒谎的话,随便说个别的理由都比这可信,而我这说辞十分离谱,反而像是真话。”孙亦谐道,“再者说,我对他们宗内的情报也知道的不少,他们的问题我都能答出来,那就更没理由怀疑我了。”
“行吧……”黄东来又想了想,“诶?那……你现在故意暴露我的位置,把我叫上台来又是为什么啊?”
“干嘛?老子表演了半天,拉你上来一起丢丢人不行啊?”孙亦谐理直气壮地回道。
“嘿!我草了,姓孙的你……”黄东来当时又要骂。
但孙亦谐很快打断道:“不过你这一上来呢,我忽然又有了个主意。”
“嗯?”黄东来稍微一愣,立马就猜到了孙亦谐的主意,“哦~你是不是想说……反正我都上来了,干脆和你一起借着表演之便,给台下那帮家伙下个毒?”
“嘿嘿……你说的没错……”孙亦谐笑道。
上述这些对话,都是这两人之间的窃窃私语,因为并没有冲着号角说,台下也没有那种可以用内力催动耳功的人,故而其他人皆不知晓他俩说了啥,还以为他们是在做演出前的简单交流。
而接下来黄东来干的事情,看起来也符合这一推测——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麦克风。
这个“麦”呢,就是黄东来在“以和为贵”那一卷里制作的那个,双谐解说“龙头杯”比赛的时候便出现过。
此时黄东来掏出此物,并随手从台边拿起一根木杆往台中间一支,一个立麦就这么完成了。
正当台下的人都在奇怪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孙亦谐已经凑到麦前……
“少林功夫醒~”孙哥这一嗓子被这麦克风阔出去的效果,可比他之前用那微缩版的号角干嚎要好许多,顿时让台下的人群为之一惊。
“好好嘢~”而黄东来也顺势加入了合唱。
“少林功夫劲~”
“系好劲~”
“我系铁头功~”
“无敌铁头功~”
“你系金刚腿~”
“金刚腿~”
唱到这里的时候,台下的埆形宗僧人们似乎就已接受了麦克风的设定,并且还在交头接耳地说着类似“宗主请来的这两人还真有点东西啊,虽然先来的那个唱歌挺难听的,但后来的这个唱得就还行,而且还会用这种我们从来没见过的能提高声音的道具,那大朙果然是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啊”这样的话……
而见得此情此景,仍旧躲在远处的重藏和小梅给彻底整不会了。
这搞什么呀?咋还改合唱了呢?你俩这是要疯啊?
“我说,小梅桑,你是来跟他们接头的,你知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吗?”重藏终于是忍不住了,小声询问小梅。
“喂喂……我还想问你呢,你跟他们认识的时间比我长吧?”小梅这会儿不由自主地就用起了关西腔。
“不不不……真不熟。”重藏连忙否认。
“那我们就先假设他俩只是两个陌生的中原人好了,以马杉桑你的经验来看,他们这是在闹哪样?”小梅诚心请教道。
“嗯……”重藏即便是见多识广,但这种场面他着实也是第一次见,他沉吟了片刻才应道,“如果他们不是突然失去了理智或者本来就是疯子,那这样做必然有合理的动机……考虑到我们的目的是把这帮恶僧全部剿灭,那想必他们是想在台上做点什么,以便于完成这件事。”
“那有没有可能,他们是想用难听的歌声杀死敌人?或是在杀死敌人前折磨一下对方?”小梅接道。
“不知道……”重藏道,“我只能说黄桑的杀人手段远超我的认知,不好想象……”
他俩在这边疑惑之余,台上的二人已经唱完了一首歌。
当台下众人对黄东来也放松了警惕后,双谐突然就宣称要开始“变戏法”了。
这一套呢,他俩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想当年二人初出江湖,在庐州遇到那“曾府闹鬼”事件时,他们就在那曾老爷面前表演过一些把戏。
当然,今天临时上阵,准备有些不足,所以在黄东来以“准备道具”为由下台的同时,孙亦谐只能将“裤裆藏戟”当作第一个戏法来混一下。
由于孙哥已经在台上当了半个多小时的小丑,台下的僧人们此刻对他基本是一点戒心都没有了,所以即便他掏出了三叉戟这种兵刃,众人也没当回事,毕竟这玩意儿在日本也不是什么常见的武器,那形态更容易被视为是一种略有些怪异的草叉或者粪叉。
而在孙亦谐“变进变出”数次,下面的人也差不多看腻了的时候,去台下角落里忙活了一会儿的黄东来总算是及时返回了台上。
这一刻,黄哥已然将一件他从那“诸葛盗”蓝朔离的遗物机关匣中学到、并一直带在身边的小道具准备妥当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