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括、楼婴、韩厥各自入座。
屏括道:“仲兄刚刚派人传信,说是最近身体有些抱恙,一应事务还请赵孟不必征询他的意见,直接决定即可。”
赵朔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但马上就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无妨。既然仲叔来不了,那我便开门见山了。来人,有请邯郸大夫!”
一阵脚步声随即响起,一个身影从侧门之中走了出来,朝着众人团团拱手见礼:“邯郸旃见过诸位大夫。”
屏括和楼婴同时吃了一惊,韩厥脸色沉静,拱手还礼。
赵朔淡淡的说道:“从今日起,邯郸氏重回赵氏大家族之列!”
大殿之中一时安静,过了好几秒钟之后屏括才道:“赵孟,仲兄乃是族长,如此大事缺了他是否有些不妥?”
赵朔笑了起来:“括叔忘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了吗?仲叔既然已经把所有事务都委托于我,那此事也就不必劳烦仲叔,还是让他安心养病吧。”
楼婴看看赵朔,又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屏括,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邯郸旃脸上带着几分激动的潮红,又一次朝着赵朔行礼,然后在那个空出来的、距离赵朔最近的位置上坐下。
于是,大殿之中变得座无虚席。
赵朔带着微笑,道:“先父大去之前曾言,他的愿望便是能够让赵氏众人团结一心共同对外,今日邯郸氏重回赵氏,也算是了先父一桩愿望了。”
没有人说话,这让赵朔的嘴角越发翘起。
过了片刻之后,屏括突然开口道:“老夫听说赵孟似乎想要保举那魏相为大夫?”
赵朔带着笑意点头:“正有此意,不知括叔可有何意见?”
屏括冷冷的说道:“魏相并无甚大功与我赵氏,如何能被保举为大夫?”
赵朔摇头道:“能破赤狄两万大军而解邯郸之围,使邯郸氏重归我赵氏,这非大功乎?”
邯郸旃似乎并没有新人应该低调的自觉,立刻就开口说道:“魏相之才,非大夫不能匹配。”
楼婴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魏相?本大夫觉得不行。赵孟,此事还是值得再商榷一二。”
赵朔敲了敲桌案,淡淡的说道:“此为国事,我既然身为大晋六卿之一,为大晋举荐人才为大夫也是应有之义,两位叔父就不要多加置喙了。”
赵朔话音落下,屏括和楼婴都显得有些吃惊,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别看赵朔虽然是“赵孟”,但实际上继承这个位置以来赵朔一直对几位叔叔都是非常尊重的,这么当面怒怼确实是非常少见的事情。
赵朔眯起眼睛,似乎开始有些享受这种感觉了:“魏相之事就不必再提了,说说扈邑之事吧。如今楚国北上之意越发急切,大晋所受到的威胁也是一年比一年更重,我赵氏作为大晋卿族,理当有所行动。”
男人总是很喜欢这种争霸天下的话题,于是谈话的氛围迅速开始变得热络起来。
楼婴道:“无妨。大晋毕竟是多年霸主,柳棼之战的胜利应该能够让楚国人冷静一段时间了。”
邯郸旃道:“这却未必。楚国近年来是年年北上,柳棼之战未伤筋骨,恐怕明年还是要再来的。”
一直沉默没有开口的韩厥也道:“楚国确实是大晋的心腹大患,大晋必须要好好遏制楚国的北上之风,老夫觉得诸位回去都应该好好操练一番兵马,说不得这两年还得有一次超级大战。”
屏括一声冷笑,道:“大家也不要在这里说这些了,如今的大晋是君候和鄐缺当政,就算我等当真忠心为国,他们就能放心我们这些赵氏中人吗?”
这句明显带着刺的话顿时让整座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几秒之后,赵朔微微有些不高兴的说道:“括叔对此可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困难谁都能看得到,哪个家族哪个国家没有几个、几十个甚至更多的毛病和困难?
但如果只是说这不行那不行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其实也就是个死喷子罢了。
屏括显然并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只有一张嘴的喷子:“赵孟,老夫觉得我们赵氏应该承认现实,向君候低头效忠了。”
这句话的威力看上去比刚才那句话还要更大,就连空气似乎都要凝固了。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晋国的国君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赵氏家族的牵线木偶。
赵盾才刚刚死去不到一年的时间,赵氏就要向晋侯投降了吗?
屏括见没有人开口说话,便自顾自的说道:“赵孟,虽然我赵氏势力在宣子过世之后并未受到什么折损,但君候和鄐缺若是联手,再加上中行林父虎视眈眈,实在是对我赵氏颇为不利。与其和鄐缺、中行林父这些人合作,倒不如倒向君候恢复正统,才是正道。”
和刚才一样,楼婴再一次对屏括进行了支持。
出人意料的是,邯郸旃竟然也说:“赵孟,臣以为确实应该和君候改善一下关系。”
邯郸氏显然也是吃够了孤立无援的苦头。
赵括敲了敲桌案,沉吟不语。
以晋国这种六卿排排坐的继承顺序来说,像赵朔这种六卿之中排名末尾的人向君候和上卿屈服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问题在于……
“君候大去之日将近啊,主君。”
魏相的话在赵朔的耳边回荡。
一朝国君一朝臣,如果晋侯马上就要死去的话,赵氏向晋侯的靠拢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朔深吸一口气,沉静无比的说道:“此事暂时不用着急,等到扈邑之盟后再提。”
接连被拒绝终于让屏括说话的时候第一次带上了怒意:“赵孟,眼下扈邑之盟正是一个绝佳的示好机会,若是错过了的话下一次机会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赵朔一挥手,道:“此事我自有主意,就这样吧,散会!”
屏括站了起来,十分愤怒的甩袖离去。
赵朔注视着屏括的后背,直到这位叔叔完全离去之后才收回目光,淡淡的对着韩厥说道:“厥叔,你为公族大夫,这段时间不妨打听一下君候的身体状况。”
韩厥微微一愣,道:“赵孟的意思是……”
楼婴和邯郸旃同样也若有所思。
赵朔笑了起来:“无他,只是一些中庶子魏相的猜想罢了。”
赵朔的笑容显得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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