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府的大官?穿紫褙子的上等媒人?”田幼薇乐了,“为我二哥说亲啊?”
世俗,媒人也分几等的,上等媒人戴盖头,穿紫色褙子,专为达官显贵说亲;中等媒人用黄布包发髻,手拿一把青布凉伞;下等媒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之前家里来的都是中等媒人,上等媒人还是第一次来。只不知道,到底是为个什么人家说亲?
田幼薇兴冲冲地赶进去,果然看到家里坐着两个穿着紫色褙子的媒人,谢氏和方氏都矜持地坐着,笑不露齿,端庄无比。
那媒人正舌绽莲花,把女方吹得世上少有:“是将作少监家的女儿,长得花容月貌,贤惠有才,年方十五,正好与令郎相配!她在家是极其得宠的,嫁妆也丰厚,什么针黹女红,样样精通……”
谢氏耐心地等对方说完,郑重问道:“说句不应当的话,这么好的人家,怎会看上我们这种乡野人家?”
媒人笑道:“乡野人家?夫人是说您家吗?这可真是太过谦虚啦!谁不知道您家的贡瓷天下第一!
别的不说,那一手独门绝活小瓷像,精妙绝伦,天下无双!就连宫中的贵人也赞不绝口呢。这短短半年,在明州港卖了多少出去!富甲天下,指日可待!
有钱不算什么,难得令郎,小小年纪,文采飞扬,初次下场,就能夺得乡试第七,乃是今年诸举子中最为年轻的!待到他日进士及第,前途不可限量!
您说,这样蒸蒸日上的人家,难道不该说一门好亲事吗?真正应当!”
谢氏只道:“贵人怕是弄错了,我们家小业小,只够糊口而已……”
媒人只是摆手:“夫人不要谦虚,这位将作少监大人啊,正好管着贡瓷一事,对您家的事啊,清楚得很!说句俗的,若是这事儿成了,就是皆大欢喜,有将作少监护着,以后这做瓷的,唯独你家最大!”
方氏一听,激动了:“将作少监比监窑官大吧?”
两个媒人都笑起来:“那是自然!监窑不过是将作监下头的一个小差事而已!整个将作监,将作少监排第二!什么监窑官见了少监,都得服服帖帖的!”
方氏就扯着谢氏小声道:“这可好,再也不怕那吴的坏东西了!”
谢氏却笑得勉强,她是听出来了,这亲事不好回绝也不能答应。
田秉心心念念想着的是廖姝,倘若给他弄个别的亲事,不得炸毛!上次高婆子就是因为多嘴舌才被赶走的。
田父肯定也不会答应,没有廖举人,田秉也成不了举人,这种行为是背信弃义,小人行径。
但若是不答应,这就要得罪比吴锦还要厉害的人,祸福难料,以后怕是更没好日子过了。
“这……”谢氏左思右想,实在无法两全,不由手足无措。
方氏看她笨拙,赶紧热情和媒人攀谈起来。
田幼薇在外听得明白,大踏步走到隔壁,将正在玩耍的秋宝和田俭拖过来,对着小屁股一人一巴掌。
两个孩子先还以为她和他们玩呢,见她板着脸,屁股确实也疼,就放声大哭起来。
一旁照看的宋婆子都看傻了:“姑娘这是……”
田幼薇淡淡地道:“他们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疼呢,还不赶紧去请我娘和四婶娘过来?”
宋婆子还算聪明,立刻高喊着狂奔向隔壁:“不得了啦,四少爷和五少爷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都叫肚子疼啊,满地打滚呢!”
方氏被吓了一跳,谢氏却是长出一口气,和媒人告了罪,匆忙跑了。
秋宝和田俭看到各自的娘就扑上去,哭得一塌糊涂。
田幼薇当着方氏和谢氏的面,又对着两可怜孩子举起巴掌作势要打,于是又是一通大哭大闹。
方氏气死:“阿薇你怎么能这样呢?”
田幼薇大声道:“我就这样怎么啦?”
这边的架吵起来,喜眉就去请两位媒人回家:“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出了急事,不能接待二位了。”
那两个媒人先还不走,只说再等等,后来见越吵越凶,这才走了。
喜眉扒着门缝看那二人的马车走远,跑回去道:“好了好了,都走了!”
田幼薇立刻给两个小家伙赔礼:“别哭啦,姐姐给你们糖吃。”又和方氏谢氏道:“事急从权,匆忙之间我也想不到其他法子。”
方氏的脸色仍是十分难看,气呼呼地抱着田俭坐到一旁查看有没有被打伤。
谢氏由衷松了一口气:“幸亏你机智,但躲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怎么办才好?”
“没事,总会解决的。”田幼薇看向窗外,嘴抿得紧紧的。
这桩亲事来得太奇怪,听起来十分香甜诱人,却叫人左右为难,没有退路。
然而仔细了品,不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她很肯定,这事儿和吴锦脱不了干系。
将作监下头管着修内司,修内司下头管着吴锦这样的监窑官。
普通人都会如同方氏那样想,找个比吴锦官职更大的人家结亲,就不怕吴锦了,这亲事就是天造地设。
但若是一头扎进去,只怕里头全是毒药不是蜂蜜。
田父等人听说此事,全都急匆匆赶回家来,商量一回,仍是没拿出个好章程。
田秉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方氏出馊主意:“要不,去问问廖先生怎么办?”
田四叔瞪她一眼:“你这是要提醒廖先生,赶紧彻底拒绝阿秉和阿姝的亲事,省得害着咱家?”
方氏小声嘀咕:“那我又不知道这里头的事,也没谁和我说。”
田父大手一挥:“先吃饭,再怎么难,总要吃饭才有力气应对!”
一家人沉默地吃了饭,又坐着商议一回,决定先打听一下再说。
田幼薇回了房间,拿起一个小瓷人,手指闪电般抓住脖颈,一捏一放,瓷人的头应声而落。
这手劲,够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