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当年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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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长沙城郊,岳麓山下,湘水河畔,展昭有种故地重游之感,可面对眼前的月华,他却有种无法释怀的惆怅。



    “你知道那位唐门高手如今身在何处?”展昭问。



    月华蹙眉想了许久,迟疑道:“他掳着我和温天宇......”



    想起那晚的屈辱,她心上剧痛,却佯装若无其事道:“此人武功极高,我看不清他的走向,只知道他把我们带到一座高山的山洞里,他戴着狰狞面具,自称‘山洞怪人’,等我走时,他封了我的穴道,醒来便回到长沙城中,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山洞怪人?”展昭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上有了些眉目。



    “此人点名要你出手救治,你可知道他是谁?”月华问。



    展昭摇头道:“唐门高手众多,唐姥姥膝下有五子一女,秉性各异,武功各有千秋,我如今还不能确定。”



    她一反常态,不再追问,漠然点头,“他有救便好,有劳沈大哥费心。”



    两人静静站在河畔上,微风拂动,河面上粼粼波光,绿影荡漾,景致怡人,此情此景与当日东京桥头相聚相似,但二人各怀心事,顾忌重重,心境大不如前。



    须臾,月华突然抬头望着他,郑重其事道:“有件事,不知道沈大哥是否知情?”



    “什么事?”



    “当年,我父亲是不是让展昭去查杨舅舅的死因?”她问。



    展昭微微一怔,心上了然,黯然一笑道:“是温天宇告诉你的?”连日变故,他早已失去了数月前在东京桥头的从容自信,取而代之的是灰心失意。



    月华颌首,微微一笑,坦荡坚定地看着他道:“我想听听他的故事,还请沈大哥如实相告。”



    她的话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微微点头允诺。



    “当年他查到了什么?”月华问。



    “当年杨将军在澶州军狱暴毙,你爹被停职调回东京,后被软禁起来,他急需一个可靠的人了解事情原委,于是他一番周折,暗中与展昭见了一面……”他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二人的记忆迅速回到了七年前的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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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京汴梁,开封府。



    包公上朝后匆匆回府,立刻召见公孙策。



    “大人,太后和皇上还是不许开封府调查杨将军暴毙案?”公孙策见包公脸色阴沉,小心翼翼地问道。



    包公无奈摇头,来回踱步,甚为烦躁道:“太后欲拖,杨案不能拖,丁二将军被召回京软禁,双将府被重兵包围,情势刻不容缓,该如何是好?”



    公孙策一捋颌下小须,计上心头,意味深长道:“展护卫从外地办案回京,丁杨二府兹事体大,展护卫年轻气盛,还望大人加以提点,以免出了乱子,让开封府为难。”



    包公一拍案桌,愁容俱散,笑道:“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快传展护卫。”



    很快,一袭红衣、颀长矫健的少年展昭,身背巨阙宝剑,风尘仆仆却精神抖擞地走来。



    二十出头的他,英姿勃发,一双鹰目湛湛有神,显露出其深厚的内功修为,眉宇间透着与他年纪不符的睿智沉稳。



    他单膝下跪,拱手对包公深深一拜,“参见大人,卑职已将江洋大盗万渊缉拿归案,现收押于开封府大牢。”



    包公连忙上前将他扶起,他又双手抱拳,对公孙策作揖行礼。



    “展护卫辛苦了,杨将军的事想必你也有所听闻,此事自有军方调查,皇上已下旨严禁开封府介入,你千万注意,杨府和双将府之事,本府也爱莫能助……”包公无奈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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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开封府,展昭的寓所。



    此时,展昭正用一块小鹿皮仔细拭擦着巨阙宝剑,每次接到有大任务,他总会将宝剑拭擦保养一番,宝剑如兄弟,伴他行走江湖,出生入死,巨阙在手,他便能克敌制胜,无畏无惧。



    他将宝剑入鞘,横放案上,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条,打开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不觉湿润起来。



    纸上写着一个药方,此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父亲临终前多次服用,以延缓咯血症的良方。



    此方的主人,对他有莫大的恩情,却清高淡泊,多年来从未对他提过半点要求,若非万不得已,决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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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封府两里路的双将府,半月前迎来它的主人丁二将军丁瑞雄,可悲的是,数日后双将府便被重兵包围,府内人等不得离开。



    且说当年十二岁的丁月华,终于盼来了远在秦州、一别六年的父亲。



    她一早起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准备迎接,但父亲进京,得先进宫拜见太后和皇上,过了好几个时辰才打道回府,家眷接见、拜见高堂,一大堆繁琐礼仪后,本以为能见到父亲,可副官告知,父亲要与家人在书房商议要事。



    急于见父亲的她,暗自在外偷听,可没听多久,便被母亲发现,还找了贴身丫鬟盯梢,不让她靠近。



    她绞尽脑汁,将盯梢之人制服,自己穿上她的衣裳,跑到书房前,却见房门一开,父亲带着母亲,两位兄长,与一众家臣缓缓走出。



    “月华拜见爹爹,爹爹万福金安……”



    父亲见一个丫鬟打扮的长身姑娘跪地认爹,很是诧异,“你是......?”



    “爹爹,我是月华……”



    父亲仔细一看,展颜笑道:“如此顽皮,果真是为父的闺女,多年不见,长得跟你娘亲一个模样。”



    父亲上前弯腰,轻轻一托,扶起女儿,月华见他身穿便服,剑眉英挺,丰神俊朗,几缕长须飘于胸前,双目炯炯,威武中带着几分不羁的沧桑和叛逆。



    “爹爹,你变矮了,我快到你耳朵了……”月华举着手,蹦蹦跳跳地在头上比划着。



    “闺女长大了,跟你娘亲一般长身高挑。”父亲大喜,脸上的阴霾烟消云散,突然右腿一跨,直扫下盘,月华猝不及防,腰姿往后一扭,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



    “喂,爹爹,你怎么暗算我?”她杏眼圆睁,叉着小腰瞪着父亲,十分不悦。



    “为父瞧瞧你练功有没有偷懒……”父亲与月华在高低旋转的练舞桩上较量一番。



    父亲的武功虽与母亲相差无几,可打法套路截然不同,母亲功力深厚,攻防严密,而父亲则随心所欲,出其不意,像只老狐狸般灵动狡猾,让人防不胜防。



    “小有所成,柔韧有余,刚强不足,但比起为父当年,强很多啊……”父亲也不拔剑,仗握剑鞘,轻盈腾跃,偶尔出手,点到即止。



    “注意咯,手、腰、腿......”父亲手随音落,巧挥轻打,“啪、啪、啪”三下,月华人在半空,忽觉右手一麻,宝剑脱飞,左腰一酸,双膝一痛,身子往下坠,情急之下,她左手撑地,挺身而立,无奈双脚疼痛,一屁股跌坐地上。



    “呜呜,爹爹欺负我,爹爹欺负我......”月华双手捂脸,哇哇哭了起来。



    “为父出手重了,月华莫哭......”父亲缓缓落地,在她跟前蹲下。



    “小心......”母亲突然叫道,月华趁着父亲靠近,左手陡然出掌,结结实实地打在父亲腹上。



    “哎哟,月华暗算为父......”父亲往后一摔,屁股重重撞地,大叫起来。



    “我赢了爹爹,我赢了爹爹......”月华高兴地跳了起来,但双腿疼痛未消,又跌倒在地,却没发现父母会心对视,狡黠一笑。



    一家三口打打闹闹,好不欢喜。



    ——————



    父亲回来没几天,便得到密探之报,杨舅舅在澶州狱中离奇暴毙,双将府上下笼罩着浓浓的阴霾和悲伤。



    这日,月华突然大发雷霆,在房内乱扔东西,又哭又闹,母亲过来劝慰,终于知道了内情。



    “杨天宇这混蛋,我再也不理他了……”月华哭着,把他送的礼物全部砸碎。



    “你杨舅舅出事,天宇自然难过,你凡事多让着他,别跟他生气。”母亲道。



    “他最近高兴得很,天天逛窑子,钱用光了,还管我借钱,把帐赖我头上……”月华怒道。



    “天宇怎会如此胡闹?他如今在哪儿?”母亲气得脸色发白,正准备仗剑出门找杨天宇。



    “他说,京城的姑娘看够了,要去看别地儿的姑娘,我跟他闹翻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他了……”月华嗔道。



    “他走了?”母亲大惊失色,顿觉事态不妙。



    “我咋知道他去哪儿了,爹爹如今回来了,我陪着爹爹便好,我才不理这种无耻之徒。”月华不屑一顾道。



    “他向来洁身自好,事有蹊跷,月华,你听着,杨舅舅在狱中离奇暴毙,天宇出走,杨家与咱家休戚相关,你爹这次被停职调回,双将府如今四面楚歌,从今日起,你和两位哥哥轮流守府,你凡事得多留心眼,一有异动,立即禀报。”母亲郑重其辞道。



    月华睁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翌日夜晚,双将府突然失火,正当大批家丁护院赶去救火,月华却发现一个黑影疾闪而过,她施展轻功,踏着人肩,紧跃其后,黑影身材魁梧,轻功极高,敏锐警惕,很快察觉她跟随,旋身落地,淹没于人多混乱中。



    “爹爹,爹爹……”月华见黑影消失的位置,正是父亲的书房,她急忙敲开了门。



    “大晚上的,把为父吵醒了……”父亲披着外衣,慢条斯理地打开门,对月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有贼……”



    月华闪身入内,竟把父亲撞倒,扶起父亲,见房内灯光昏暗,便逐一点灯,里里外外找了两遍,连床底都不放过,却找不到贼人的半点踪迹。



    “为父又不是七老八十,几个毛贼还对付不了?为父健壮得很,大半夜的,你个小屁娃赶紧回房歇息。”父亲又打了个哈欠。



    “奇怪了,明明见他进来,却找不着?”月华暗忖,爬到梁上瞧了一遍,还是没发现。



    “柴房走水了,我出去瞧瞧,爹爹安歇……”月华讪讪一笑,对父亲作了个万福,转身走向房门,父亲吹灭了灯,回到床上。



    “不对……”月华突然跑来,冲向父亲的床,她抬头一看,只见床顶一双鹰目,扫出两道警惕凌厉的精光,随后眼前一黑,她不省人事……



    ——————



    “当年我在父亲书房的床顶,看到了一双眼睛,那个人就是展昭?”月华问。



    “这么久的事情,你还记得?”展昭浅浅一笑,对她报以肯定的目光。



    “果真是他,果真是他……”她喃喃自语,百感交集,她与他总是失之交臂,缘浅情深。



    “当年他以石击射,点你昏睡穴,怕伤了你,只用了两分力。”他忆起往事,也略有感触。



    “言归正传……”他略略提高了声调。



    “……当时包公很想介入调查,但刘太后以他与丁杨二家渊源非浅为由,禁止开封府过问,展昭不愿他为难,便告假远赴澶州。”



    月华定了心神,睁大俏眼,屏住呼吸,一字一句地听着他的话,生怕遗漏了重要的细节。



    “他抵达军狱时,杨将军死了近半月,可幸他的尸体完好,他反复查验,发现杨将军死前并无受刑遭虐,身体除了陈年旧伤,并无异常,他仔细翻查尸检文案,结论与他的发现一致,杨将军是咬舌自尽。”展昭道。



    “可杨舅舅不是个会轻生之人。”月华道。



    “他不认识杨将军,甚至一度怀疑死者身份,但根据你爹提供的体貌特征图,他证实了死者就是杨将军本人,他还发现,杨将军在当地威望极高,军狱对他照顾有加,床铺用品一应俱全,饮食生活也特别厚待,他死前一天,像往常一样与狱卒谈笑风生。”展昭道。



    “可是……”



    “他想方设法,把军狱翻了个遍,甚至装神弄鬼试探套话,仍找不到任何他杀证据,唯一可疑的,便是他生前的精神状态与自杀极为不符……”



    “这么说,他真的是自杀?这不可能啊......”月华对结论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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