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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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夜洒下。



    胳膊上的伤痕也不深,撕下的布缠着,或许是体质真结实了,伤口比往常更快凝住,不再渗血。



    秦何活动了一下胳膊,为了不想那事,也一边赶路,一边打着拳架子,不快也不慢,保存体力,不然走得快了,跑的快了,真有人追过来了,那只有束手就擒。



    如今认准一个方向,不打拐弯,走就是了。



    四周多是旷野草地,不成群的路边树,藏着更不安全。



    尤其当一件事情沉浸下来,或许真的有用。



    秦何单纯踩着虎型架子,架子也不明显,就像是平常走路,但配合着拳架子的呼吸法,肌肉有规律的起伏,气息却越来越绵长,慢慢中和,把心焦的感觉给压了下去。



    半里路走下来,之前的紧张就全散了,远远望去,真如夜里赶路的人。



    可随着时间过去,大约离开之前劫匪尸体那有五里地左右,后方有阵阵马蹄声传来。



    秦何听着马蹄声,拳架子顿了一下,虽然没往后瞧,不知道几人,但朝四周看了看,空旷没藏得地方,干脆还是接着走,接着打,没停,不理。



    要来的事,挡不住,藏不了。



    要是路过的人,估摸也不会搭理自己。



    ‘前面有人..’



    后方,三人三匹马。



    其中为首一位样貌儒雅的中年,身前带了一个长方形小包袱。



    当他隐约看到前方百米外夜色下赶路的秦何,倒是瞧了一眼,本未留意,驾着骂,别撞着、惊着就行了。



    这夜晚赶路,好比麻杆打狼,两头都怕。



    但随着离得近了,大约五十米左右。



    中年凝目仔细望去,倒是发现秦何走着、走着,看似打的是一套拳法?



    又想着刚才路上见到的一具尸体。



    中年惊异了一下,摸了摸身前的包袱,在距离秦何约莫有三十米左右的时候,忽然向着秦何喝问喊道:“站住!”



    ‘呲’秦何架子顿了一下,踩着脚下的石子,下意识想到那人好像没埋,估计被人发现了?



    这怎么办?



    秦何听着身后的马蹄声渐近,他们是那匪的同伙,还是无意撞见的路人?



    一同杀了?



    秦何不知怎么涌出这个想法,又轰然打散。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听身后错乱的马蹄声不知道多少人,自己有那本事吗?



    除此之外,秦何真没想到这人会看出自己拳法,一起一伏的架子,莫说这路坑多,和走路没什么两样。



    秦何深吸了一口气,停下了步子,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转身望去,三人。



    借着明亮的月色,秦何看到除了为首那位中年看着文质彬彬像是书生以外,其余二人皆是身材结实,穿着短襟,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寸,马侧分别悬挂着一把入鞘长刀。



    与此同时,跟在中年后面的两名壮汉‘驾’了一声,骑着高头大马,拦着了秦何的去路。



    “后面的人是你杀的?”中年策马走来,来到秦何十米远的位置,看到秦何不言,又瞧见秦何胳膊上缠着的布结,疑问道:“你刚才打的拳法架子又是谁教的?!”



    “我..”秦何看了看中年身前的包袱,也一时像是害怕被抢,抓紧了自己的包袱,遮掩在了胸口,另只手摸向了怀中的匕首。



    看来真被自己猜对了,来者不善。



    上来就问自己拳法,看出了自己在打拳,再看那两名壮汉的打扮,估计那两人八成是练家子,这人是军师?



    中年盯着秦何看了一会,见到秦何还不言,又厉声喝问道:“严北宗是你什么人?不说,我今日也不将你送官..”



    铿锵—



    那两名壮汉抽出长刀,月下泛出寒光,面无表情。



    秦何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自己师父的名字?



    难道真是柳三的人?



    秦何手掌有些抖,这关难过了,自己武艺自己心里清楚。



    又稍微弯着身子,摸着怀中匕首刀柄的温热。



    手掌渐渐变稳,取出,匕首在月色下泛出寒光,血迹被衣服擦拭化开,晕开一抹暗淡血影。



    不知怎么想到那个劫匪,杀人者仁恒杀之。



    秦何倒是忽然放下不知是师父的仇,这个很难完成的诺言,还是杀人的重负、解脱,一时笑了,向着三人道:“你们听好了,严北宗是我师父!怎么?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你师父?”中年眯起眼睛,赶忙朝后县城来路望了望,又向壮汉两人喝道:“收刀!这是我师弟!”



    ..



    一路疾驰,路上经过一家驿站,买到马匹,向着良县去往。



    秦何原先跟着齐永去专业马场玩过,不生,算是能骑。



    也明白了,这位中年,姓郑,郑师兄,是自己师父的外门弟子,不是柳三那边的人。



    多年来,在师父隐居的时候,他也算退出了所谓的江湖,在距离张大人县城八十里外的良县住下,照顾年迈的父亲,娶妻生子,当上了一位私塾先生。



    偶尔,他会看望师父,不是送财,只是送一些文墨。



    除此之外。



    星夜赶路下。



    秦何抓紧着马绳,还是小心翼翼。



    郑师兄好似担忧着什么,带着秦何一路赶往良县,什么都不和秦何说了。



    他只要知道那桩练劲的架子只有内门弟子能学,师父有传人就行了,虽然自己没有见过秦何,但自己仅仅是一个外门弟子,重文,不问武,不越矩。



    等夜时十点左右。



    秦何来到了良县前,也看到郑师兄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两位壮汉也抱拳向着郑师兄一礼,各自回到县内家中。



    秦何接着跟郑师兄走,策马经过了有些冷清的大街,来到了一户靠镇西的院前。



    从外望去,这座院子很大,远远比师父的小院大,有爬墙虎挂出墙外。



    听郑师兄说,这院内总归十二间房舍,一间客厅,学堂,厨房等等,还余有八间是住人的地方,他的学生有的年龄小,家人和店里伙计又忙着生意没接,晚上回家不安全,就先在他这里住着。



    等了进门去。



    郑师兄望着院中正在嬉闹的一男一女两孩童,训斥一句,让他们回屋睡觉,又让坐在石桌旁有些瞌睡的妻子劳累一些,下厨做些酒菜。



    旁边一间屋内的油灯还在亮着,有道颤颤巍巍的人影来回在窗前走动,直到听到了郑师兄的声音,这道人影才逐渐缩小,像是坐在了床前,没被灯火在映着。



    郑师兄朝那间屋子望了一眼,小声和秦何说,那是他父亲,又解下了身前的小包袱,拉着秦何说看看师父的房间,去往了院内正东的屋子,打开门,里面床铺整洁,看似经常有人打扫。



    “师弟..”郑师兄忽然朝着秦何抱拳,把小包袱递给了秦何,“我是师父的外门弟子,有资格拜祭,但没资格给师父立灵位..”



    他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把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灵位,“我..我以为师父没传人了..再得知了师父被人杀害的消息后..就擅自做了师父的灵位..”



    秦何摇了摇头,沉默接过,把灵位摆放在了红木桌子上,恭恭敬敬一拜,先让师父住在家里吧,其它的先不提。



    郑师兄退后了几步,落在了秦何的后方,才默哀跪礼。



    片刻把门关上,退去。



    回到了不大的厅堂内。



    秦何和郑师兄沉默坐着,直到四菜一汤上齐,他的妻子本来是笑容招待,但看到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悄悄退去。



    郑师兄露出有些难看的笑容,指了指菜,也不吭气,就开始吃起。



    秦何是越想越不对,忽然向着郑师兄问道:“师兄没有想过替师傅报仇吗?”



    “张大人我得罪不起。”郑师兄好似知道总有这一问,顿时放下筷子,过了几息,才道:“杀师傅的人是柳三吧..我这段时间去县城看望师傅,留宿附近客栈,无意见到他去了师父的院落..本以为是他看望师父..没想到他离去不久,张大人稍后过来..师父就..”



    郑师兄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有愧疚,有伤心,又望了望院外一间灯火通明的房屋,窗纸上映出的两道小小人影,好似在玩耍,妻子的人影映在他们旁边,像是等待自己回屋。



    那边房中父亲灯火还亮着,可能在缝补着省不得扔的衣物。



    郑师兄手掌动了动,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惧怕,牵挂,好像想揭过这件事情。



    沉默,屋内一点响声也没有,安静的好似能听到那边屋内的两名孩童玩耍嬉闹声。



    秦何放下了筷子,起身朝着郑师兄一抱拳,



    “师兄,师弟打扰您了。”



    话落,秦何起身就准备走。



    郑师兄却探手擒着秦何的手腕,另只手一推秦何的肩膀。



    一股大劲力袭来,浑然没有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



    秦何下盘不稳,后退了一步,手腕又被擒,架子乱了。



    郑师兄从桌边拿起一只筷子,停在了秦何的胸口,又松开了擒着秦何手腕的手掌,摇了摇头,坐回了桌边,“师弟连我这样的教书先生都打不过,怎么去找柳三的事?外面哪里安全?他可是一省武术教头,手里不仅有人,有势,有钱,还有枪!万一你从我这里走,他找到了你怎么办?”



    秦何瞪着他,被郑师兄扳着劲给按坐在了桌旁,原来的位上。



    郑师兄见到秦何不动了,才给秦何叨了一个鸡腿,放在了秦何的碗里,“吃饭。不吃饭,没力气,你更找不了人家的事。师兄..师兄是帮不上忙了..我父亲..妻儿..他们..”



    “我明白了..”秦何抱拳一礼,埋头吃饭,“师兄说得对,不吃饭没力气..”



    郑师兄抿了抿嘴巴,听着碗筷的声音,眼睛有些酸涩,剩下的话到嘴边不说了。



    沉默饭落。



    秦何睡在西院屋里,望着月色,想着郑师兄的事,翻来覆去,听着蝉鸣,自古忠孝两难全,不久睡去。



    夜更深。



    院内安静。



    郑师兄轻声从他屋中出来,走进了师父的屋子,关上房门,跪倒朝着灵牌磕了九个头,不久愧疚又压制的痛哭声在屋内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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