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
秦越车驾终于翻过了青泥岭。
随行的曾梧、丁予洲都曾在凤州为官数载,算是故地重游了,万分感慨,忍不住吟哦起李太白的千古名篇,大有“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之感慨。
秦越回望高耸入云的青泥岭,也是百感交集,抚剑叹道:“锦城虽云乐,不如早出关。”
曾梧大笑道:“陛下只改两字,却有冲天凌云志,臣当为陛下贺。”
“身为右相,却行溜须拍马之事,不是好榜样,罚俸半年。”
“要罚就罚一年,等出了关,某就到关中亲自挑粪种田去,若有人问,才是好榜样。”
众人闻言大笑,正歇着喝水,一骑红翎如飞而至。
“报……凤州急信。”
有内侍趋步上前接过,程慎见秦越正在喝水,便代为掌观,匆匆阅毕,笑道:“陛下,向帅关门拒客了。”
“哦,怎么说法?”
“向帅言凤州城外敌军密布,不适合御驾驻跸,请陛下就在河池坐镇,另遣一将进驻两当以为护翼,他自己戎务在身,难以脱身觐见,请陛下海涵。”
秦越怔了怔,接过信函一看,不由哑然失笑,程慎转述还是委婉的,信中所写,用词更为犀利,大有你来就是捣乱之意。
向训其人,本就高傲自负,经过家门惨变后,性子更是乖张,直如一柄通体开刃出锋的利剑,但这种态度,偏只针对秦越,对其它人反而谦和了,对军中同僚更是交心。
原因,秦越自然清楚不过,却只能摸着鼻子笑脸相迎,还用上了韦小宝式的精神胜利法,有本事的人脾气就大嘛。
当下,欣然纳谏,令杨业率三千精锐直奔两当驻守,自己则驻跸河池,河池县令束哲早有准备,出城十里相迎。
秦越对这隆而重之的欢迎,以及黄土铺路,洒水净道,满城士绅夹道欢迎的做法并不喜欢,但眼下显然不是斥责的时候,少不得笑语殷殷的步下车辇,亲切问候,履行一位帝王该做的亲民之职。
城中富户冯矩献出自己的五进宅院以为御驾行辕,又留下两位嫡亲的女儿来伺候,前者,秦越不拒,后者却是谢绝了,虽说那俩姐妹都长的如花似玉,可大战在前,哪有心事寻花问柳。
他自显德元年参军至今,临战,从来没有如眼下这般“悠闲”过,这种悠闲很无力,很被动,却又不得不如此为之,这不是身份转变后的矜持,而是管理能力的被迫升华。
这一步,要是迈不出去,以后千里之外的战争,万里之遥的拓疆,只能是痴人说梦。
境界这东西,也是要撑过才能大起来。
好在日暮时分,赵文亮来了。
“向帅难以成行,故命末将前来觐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越扶起满身征尘的赵文亮,见这位被白兴霸戏称为“小公鸡”的白脸俏将如今也是胡子拉渣,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责道:“你父子缘何如此见外,令尊白天黑夜没命的干活,把这道理清理的平平整整的,等朕来了,他却回了,是何道理,还有你,都规矩成老头了,那些有的没的,别想那么多,是兄弟,怎么亲近怎么来。”
赵文亮笑了笑,眼神有些疲倦。
秦越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先洗了澡,再来说话,来人,取朕的锦袍来给赵将军换上,啊,把他的胡子也给刮了,脏兮兮的成何体统,吩咐厨下置酒,多上肉菜。”
“诺。”
“谢陛下。”
洗去征尘刮去胡子的赵文亮两个眼睛又大又亮,浑身都透着乏,不用说都知道这场大战透支了他多少精气神,回到大厅,却见秦越正亲执折扇在扇炭火,精巧的铜锅上汩汩的冒着热气,有香气直扑口鼻。
这一暮,令他倏的想起当年初见时的情景来。
深度镇的客栈里,众兄弟围着圆桌团坐,上一个菜就抢吃一盘,而等院中脖间围着毛巾锅勺翻飞的秦越忙完,桌上剩的就只有菜汤和空盘。
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被众兄弟合着“欺负”的行营都虞侯,会成为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
“怔着干啥,快过来坐,酒都给你备好了。”
这场小宴,秦越没喊别人,只两人对坐而喝。
“来,先喝两碗解乏,再说战事,来,喝。”
赵文亮不再客气,笑着坐下,先挟了两大挟白切羊肉往嘴里塞下,顿时空了半盘,方才端碗,和着肉沫一起吞下,这才呼出一口惬意来。
“伪宋皇帝已经到达凤州城外,今早还出来观阵,千骑景从,十分威武。”
“向帅是如何安排的?”
“继续坚壁清野,我军本土作战,耗的起,而宋军因货币贬值,物价腾飞,如今每天军需都是平时的两倍以上,伪宋再镇定,也耗不起……
其实真要打,现在出击便能赢的。”
“哦?详细说。”
赵文亮喝水一般的再灌下一碗酒,挟了锅仔内的山珍野鸡狼吞虎咽的吃着,边吃边道:“宋军布阵扎营极有问题,其除在唐仓设一军以防我秦州骑兵外,其余兵力全在凤州城下,想组成三面合围之势,但我军在城外早立好两寨,防死了西南面,故敌军只能在城东和城北扎营。
其营又分八寨,如众星拱月般的护住中军大阵,理论上,十分稳固,但间距颇散,而且唐仓所部,能不能防住我秦州援兵也还两说,其二,秦州兵要下来,有的是路,没必要死走唐仓,军棋推演的结果,是我军最少有三种战术可以胜之。”
秦越点点头,“时间拖越久,对我军越有利,一来经济上拖垮他们,二来宋炅初上位,那些文武百官心里有什么小九九也要时间来氲酿,你说的扎营有问题,我想敌军中百战老将多的是,不会看不出问题,但不说,或是说了无用,都是大问题。”
“向帅也是这个意思。”
“大震关的战况如何?”
“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摧毁。”
“嗯?”
赵文亮再端碗,却露出一个有点尴尬的笑容:“某,军令难违,向帅……向帅说陛下既然有九尾狐的智名,就自己猜。”
“操。”
秦越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嘴,虽然赵文亮没说明,但这尴尬且诡异的笑容一出来,秦越也就明白了,心中那无名大石顿时就落了下去。
原来向训也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这哪是考自己的智慧,分明是自己把屎盘子扣着,秦越脸上翻着白眼,内心却涌起一份感动,想了想道:“回去告诉向帅,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屁股,要是因此而令党项坐大,他就是国家罪人。”
“……”
赵文亮看看满桌的佳肴,忍不住向秦越翻起了白眼,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
归州道上,月朗星稀,大江浪涌,白天激战的痕迹早被江水冲刷的干干净净,秦军大胜,宋兵大败,敌将朱元率部狼狈而逃。
然而秦军损失也很大,却是大胜后水师靠岸,向归州迫去时,被埋伏在水里的水雷给炸飞了七艘运兵船。
在秦军火药的影响下,宋廷这两年也大力发展火药,虽然其火药威力远不如秦军,但却发明出了可以埋在水里的水雷,这些水雷威力一般,船炸不毁,激起的水柱却能把船掀翻。
若是楼船,可能还炸不翻,问题是先靠岸抢码头的乃是步兵,这些步兵所乘之船,却是征用的民船,加上不少人是旱鸭子,大浪起时不知平衡之术,一落水更是死路一条,虽有水兵的奋力相救,但也损失了近千人,心痛的甲寅拨刀怒吼,因为那些兵,都是益州带出来的虎卫。
好在骑兵因为要照顾座骑,都在最后,未有损伤,否则,甲寅想死的心都有。
此时,指挥主舰上,众将正围坐在一起,研究着水底捞出来的宋军水雷,说起来很简单,只是一个肚大口小的大陶罐,装着火药,用胶密封,用羊肠包裹导线,以线香点燃导索,隐在敌军弃毁的小舟下,在整个江面都是浓烟滚滚的情况下,哪会注意。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是我们轻敌了,某当上表请罪……”
“别。”
木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甲寅打断了,他振刀出鞘,刀柄上的两条黑丝络如蛇般的缠上手腕。
甲寅眯眼看了看刀锋,冷声道:“该承担责任的是我,但我不会请罪,只会请战,明天,我来先登,我要用城头守将的鲜血,来祭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石鹤云在其肩上重重的拍了一掌,吼道:“一起。”
祁三多也重重的把胖手拍过来:“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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