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投诚非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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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头观兵回,孟昶再不发一言,至宫门,仅留李昊、伊审征、石頵等几位近臣至咸宜殿议事,余皆散去。



    及入座,却又半晌不发一言,几位重臣也不敢轻启话端,只默默的接过侍女奉上的茶水,无滋无味的品着。



    “投降吧。”



    也不知过去多久,一直怔怔坐着发呆的孟昶终于开了口,这一声出,整个人便似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下子瘫软了下去,差点摔到地上。



    “圣上……”



    “父皇……”



    孟昶一振臂,厌恶的挣开太子要来相扶的手,恨声道:“早知你空有皮囊,就该早将你二弟召回,也不至有今日。”



    孟玄哲懦懦不敢应,软软的后退了一步,却是躲在李昊身后。



    李昊只好近前一步,将孟昶扶起,郑重道:“圣上,还请三思。”



    “朕已五思……”



    孟昶幽幽叹道:“朕高薪厚禄养士四十年,如今却无人为我出城一战。朕丰衣美食却养出如此无能之子,朕无颜面对祖宗,也无德再居此位。与其以百姓之痛苦士卒之血汗,赢的苟延残喘,终不如就此撒手……



    兴亡一族事,平安百姓家。”



    “圣上……”



    石頵猛的跪下,吼道:“圣上,给老臣半天时间,老臣这便提刀上马……”



    “满城青壮皆在,哪来让你这白发苍苍者上阵的道理,回家颐养天年吧。”



    伊审征也重重的跪了下来,哑着嗓子泣道:“都怪臣无能……”



    “你也用心了,起来吧,过往皆是朕之松懈放纵,乃朕之过,如何怨你,起来。李相你也勿需再劝,朕意已决,尔等诸卿皆勿多言,只说何人出使为好。”



    ……



    翰林学士辛寅逊强自稳着精神,策马徐行,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与周军谈判的事情竟然会落实到自己头上,自己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恰好当值,竟然落了件如此恶差,唉!



    他回头望望那旌旗猎猎的护圣甲士,第一次觉着那铁甲包裹下的软弱,胆怯与失望。



    不过,当他看着领先自己一个马头的家伙,心情又开始莫名的愉悦起来。



    枢密使,同平章事,天天说着军国大事,原来,说到最后,这军国大事却是高举降旗。



    伊审征没有理会身侧那嘲弄的目光,一介竖儒,只会事后诸葛而已。自己身为今上的姑表兄弟,老皇的亲外甥,真正的皇亲国戚,家国一体,敢对国事不用心?



    他自认为这军国大事可谓是操透了心。



    北路之败,败在韩保正所托非人,青泥岭拱手让人,这才有一连串的失败。



    至于南路,谁知道武守谦敢不遵将令,擅自出击,令铁桶防线一夜告破。



    除了这两个硬伤外,他敢说,再换个人来,也未必能有他做的好。



    为了力保蜀中之平安,他连做人的最下线都丢了,可惜那一处伏笔还一直伏在那,一动不动。



    却也不能怪执事人,火候不到揭不得锅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可惜,败的太快了,一败三千里。



    为何会这样?



    其实很多人都心知肚明,战事未起时朝议时多有提到,但口头重视是一方面,真正上了战场又是另一方面,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哪怕推倒重来一遍,基本也是输。



    因为蜀中承平太久了,近一甲子来,蜀中只有改朝换代的那一仗,而之后的三十年太平,享受着富贵荣华的文武,享受着温饱小康的百姓,享受着和平安全的将士们,早忘了战争的痛苦。



    忘了二字都不准确,年青一辈一出生便是平安喜乐,哪知道战火的残酷。



    虽说四年前的秦凤路丢了,但那本是飞地,之前就算是白捡来的,今上不心痛,朝廷不心痛,普通的老百姓更无感觉,除了一直免除的田赋又恢复了。



    也仅此而已,该歌舞升平还是歌舞升平。



    蜀中上下,安逸巴适到刀枪难举。



    他叹口气,伸手按了按火烧火燎的喉咙,心想,自己的策略没错,通过两条防线拖上一年半载的,只要军民血性起,周军就不能入,哪怕八百里栈道全烧完都可以。这是战争未起时大家一致认可的策略。



    为何执行起来,就成了如此乱局?



    他走一路,想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周军大营,然后被突然响起的钲鼓声给倏然惊醒。



    却见辕门外挎刀甲士雁行分列两旁,营中将校在两位身着绯袍的年青人率领下,于辕门处恭候着。令他感到诧异的是,辕门上还有一条大红横幅,上写:“热烈欢迎伊公申图一行莅临指导。”用词浅白,一如那射上城头的解说语。



    原来,中周文风凋蔽若斯了么,又或者,丘八终究是丘八。



    伊审征心底里莫名的有丝文化优越感升了起来。



    “末将秦越,见过伊公,辛学士,来来来,容某来引见一下,这位便是我大周北路行营都监,曹彬曹国华将军。”



    “这位是潘将军,字仲询。”



    “这位是甲将军,字元敬。”



    “这位是……”



    热情洋溢,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真诚的笑脸,态度……也很谦虚。



    这让伊审征大为好感。



    当下客气的互相见了礼,那位自称秦越的行营都虞侯果然年轻,都未蓄须,也没架子,亲自引路,一路上笑语殷殷,先介绍军营大致情况,周边百姓的安抚情况,果真是如一位下属在向领导汇报一般。



    进入中军大帐,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杉木本色,还散发着新鲜木头的清香,左右两侧各摆了五把交椅,也是杉木材质,看来都是扎营时临时赶的活,做工粗糙,选材不堪。



    “请,伊公请,辛学士请。”



    伊审征方坐下,有两少年端碟敬茶,伊审征接过茶杯,浅呡一口,嗯,此茶却是不错,清汤碧绿,纤细如针,竟然是一叶一芯的早春嫩茶,不论产地在哪,仅这一嫩,便可入口了。



    他继续喝着茶,等曹秦两人在对面坐下,这才放下茶杯,涩声道:“我皇心系黎民苍生,不忍百姓陷于水火危难中……”



    以劳军为名的“和谈”就这样开始了,他代表西蜀朝廷释放出了愿意开门投诚的善意,当然也要带着周军的正确意见回宫交差。



    然而,对面的曹彬一言不发,板着脸,仿佛谁欠了他三百万。



    自始自终,只有那位秦越在说话,态度很诚恳,说话很客气,实质性的承诺却一个字也无。



    “伊公也看到了,坐在你面前的,一位是行营都监,一位是都虞侯,一把手不在,我们当不了家。再说,这样的大事,你让我这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作出承诺,你们信么?”



    伊审征愣住了,千算万算,这一点,却是真的没有想到。



    投诚都这么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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