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领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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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樗里骅一行一路还算顺利,终于在第三日按照计划到达了龙德城下。



    看着将黑的日暮,他便选择在离城西十里外的一处山坳安营休息。



    刚刚扎住营盘,樗里骅等人在账内升起火炉,准备烧些水来用,但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柳郃急匆匆跑进中军帐内,看见正在和高云策等人在火炉旁取暖的樗里骅,立即行礼道:“秉百将,出祸事了。”



    高云策等人看着柳郃满头大汗的样子也是面面相觑。



    樗里骅闻言慢声道:“莫慌张,出了什么事?”



    柳郃却急道:“一伙自称龙德城本地世袭官大夫王家的人来我军前闹事,说是我队行军时践踏了他家田地,要我军赔偿,此刻正在营门外,嚷着要见您。”



    樗里骅皱眉道:“龙德王家,又是官大夫,高兄,应是王虎家吧?”



    高云策想想道:“应该是了,这王虎在总制府时就处处与我们过不去,上次州卿大人责备百将您丢失了案子的卷宗,我当时就估摸着是这小子干的,现在又是他家人来闹事,真是冤家路窄。”



    “恐怕不只是冤家路窄这么简单。”这时旁边的梁青书搭话道:“这王虎平日素与赵渊等人交好,恐怕是他们早已筹谋好的,要给咱们弄点麻烦。”



    魏元琦一拍桌子道:“岂有此理,这王虎上月还从龙德搜得美女五人送给赵之泽,多半又是这畜生强抢来的,我等处处避让,他们还蹬鼻子上脸了。”



    樗里骅点了点头,也是同意众人的分析,他又向柳郃问道:“他们大概来了多少人。”



    柳郃回道:“来的人也不多,大致有二十多人,多数为布衣打扮,但有五人穿着衙役服饰,他们此刻正在我军营门外。”



    “衙役?”



    樗里骅闻言皱了皱眉头,再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众人,说道:“我们出营看看去。”



    众人应“喏”便一齐出了营帐。



    百人军营原也不大,只是樗里骅在扎营时特地嘱咐必须分开设置前后营。



    两营之间隔二十步设拒马,路障,只有中间留通过道,所以虽然前营发生了争吵,后营中主帐内的樗里骅却并未听到。



    但到底也是不大的营盘,不一会众人便看见了二十多人牵着五驾骡车聚在营门与樗里骅前营兵士对峙。



    前营士兵是魏元琦带队,一个什长见樗里骅等人出来,便赶忙上去对樗里骅、魏元琦等人施礼,并告诉樗里骅门外闹事者嚷嚷着就要闯营。



    樗里骅一笑,示意让他什长先退下,随后便走上前去,对门口众人说道:



    “我为秦国前往玉宵关戍边的百将樗里骅,现路过龙德城,在此扎营修整,明日一早便要赶路,众位因何来我营外喧哗?”



    一个穿着锦服,披着白毛大氅的矮个老者走出来,颤巍巍的对樗里骅道:“樗里大夫,别来无恙?”



    樗里骅虽然早就看出,这人是王虎的族伯父王鹤,但还是装出一副方才看见的模样拱拱手道:



    “原来是王世伯,您老人家别来无恙,樗里不知您老人家来找我,晚辈有失远迎啊。”



    王鹤慢吞吞的道:“樗里大夫如今领君命,小老儿也当不起樗里大夫一声世伯,只求樗里大夫高抬贵手,放过小老儿一族吧。”



    樗里骅道:“王世伯,此话怎讲?”



    王鹤冷冷言道:“贵军今日行军,践踏我王家田地,王家户小人单,还指着这点耕地耕作,还请贵军赔偿。”



    “我呸。”



    只见魏元琦还未等王鹤讲完,便啐道:“你这老匹夫,光天化日之下胡言乱语,我军一路行来只沿着官道行走,何时踏了路边的庄稼,你们这分明是强抢豪夺。”



    “大胆!”数个声音从王家人中传出。



    那几名衙役打扮的人也拔出腰刀,对着魏元琦,看架势是等着王鹤发话,便要剁了魏元琦。



    王鹤这般岁数,哪里受过这样的粗言辱骂,闻言顿时一愣,便气的用哆嗦的手指着魏元琦道:“你,你,你叫何名字?”



    “老子坐不改姓”



    “闭口!”



    樗里骅还未等魏元琦说完话,就喝止住他。



    对王鹤道:“王世伯息怒,下人不懂事,我会好好惩处,您老人家莫要气坏了身子。



    不知我军践踏多少田地,如何赔偿?还请世伯示下。”



    王鹤正准备发作,突然听樗里骅要赔偿损失,不免又是一愣,看来这姓樗里的小子并不像王虎平日说的那般不识时务。



    他本来是收到王虎和赵渊的来信,要他想办法拖樗里骅两天,让他不能按时到达玉宵关。



    他便和身为县丞的弟弟王鹳一起商量,想出了这个办法,就是为了拖一拖樗里骅,今天还特意派来了几名衙役,想假扮成一出王家苦主报官,衙役为民做主的戏码。



    结果预计的十几套流程一套都还没开始,樗里骅就说可以赔偿,完全不按套路来,顿时让他起了手足无措之感。



    但到底还是姜老越辣,王鹤便又颤巍巍的生出一个手指头,对着樗里骅说道:



    “世侄既然知错,我这做长辈的也不会为难你,不然让人听了去,还说我欺凌小辈。



    这样吧,赔偿白银一千两即可,我等马上销案离去。”



    只见魏元琦又要作势发作,樗里骅斜刺里看了看他,眼神里流露出阻止的意思,果然,魏元琦悻悻然止住不再说话。



    樗里骅看了看四周,见自己这方无论是兵士还是高云策等人都是一副受辱的模样,更有一些人攥着拳头一付无处发力悲愤的表情。



    樗里骅回过头,嘴角露出些笑意,抱拳对王鹤道:



    “王世伯明鉴,此番我等奉命去玉宵关,上司还未拨付军饷,樗里这里倒有些银两但离千两缺口甚大,世伯可否宽限些时日,待军饷拨付,再给世伯赔偿。”



    王鹤摸摸胡须,皮笑肉不笑的对樗里骅道:“贤侄,不是世伯不通情理,只是贤侄赔付的银两是要发给受损失的族人,只怕是迟一些我也弹压不住啊。”



    这时人群中也有人喊道:“就是,你们要是跑了我们找谁要钱去。”



    “对啊,你们打仗死了,鬼来赔我们?”



    樗里骅默默的听着众人七嘴八舌说着这些难听话,也悄悄的观察着自己兵士的神情,果然看见兵士们愤恨之情已到了极致。



    他仰头看看天空,心道:这雪已经下了四天了,也该晴了吧。



    “哎”



    樗里骅叹了口气,对王鹤说道:



    “王世伯,我军确无饷银,如何能赔你这么多银两,您老人家看可有他法解决争端,让贵族乡亲满意?”



    “那就用军粮顶债吧。”



    王鹤用手哆嗦着摸摸胡须,眯着眼睛,盯着樗里骅。



    未料这时,樗里骅军中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你们拿走了军粮我们吃什么。”



    “老子们戍边赴死,你们还要夺我们的军粮”



    “百将大人,不能给。”



    “百将大人,军粮给他们我们吃什么,万万不能给啊。”



    ......



    当这些抗议声此起彼伏都听不到哪个人说些什么话之时,樗里骅突然举起胳膊。



    众人也知道主将有话要讲,便纷纷安静了下来.



    只有一两人还在说“不能给,给他们我们就饿死了”之类的话,但几息之内便也都止息了。



    樗里骅放下了手臂,对王鹤恭敬的说道:“王世伯,如你所愿,我等会将军粮奉上。”



    说完,他转身对一旁的柳郃说道:



    “命所有军士列队营前,每人将自己军粮放置于队列之前,违令者斩首。”



    遂又转头对高云策说道:



    “命民夫到后营粮草处集合,卸下粮车,将马匹集中看管,民夫听我令后携粮草到前门。”



    高云策闻言深看樗里骅一眼后,领命而去。



    樗里骅吩咐过后,便对着王鹤而立,也不说话。



    王鹤见樗里骅完全是一副听命的模样,倒是在心中有些觉得王虎小题大做,这等孬种,一看就是仗着贵族名头的纨绔子弟,让自己大雪天的亲自出马还真是不值。



    想到雪天,他更是有些怨这樗里骅没有眼色,也不请自己去中军帐内喝杯暖茶。



    再一想,自己确实是欺负他到如此地步了,小孩子有些脾气也是正常,不由的心情又一阵大好。



    半个时辰后,除去高云策领去监督民夫拆卸马车的二十人外,剩余军中连同樗里骅共八十三人均列队营前,队列前放着一个堆得两人高的包袱山,包袱里均是行军的口粮。



    樗里骅对王鹤说道:“王世伯,这些粮草可足以抵债?”



    王鹤冷冷说道:不足!



    樗里骅也不废话,转身便令柳郃让高云策将内营军粮搬运出来。



    随着军粮一袋一袋运到营前,樗里骅便听到自己军士中已经有人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更有人开始大口的喘气。



    等到高云策最后出来,对樗里骅说:“百将大人,军粮已全部运到”时,队列里的军士里竟然有呜呜的哽咽之声。



    王鹤也听到高云策向樗里骅所说的话,便不等樗里骅说话,冷笑道:



    “樗里贤侄,昔日你在总制府时也曾来我龙德县公干过,我王家对你也不曾亏待,今天总是你领兵无方才惹了众怒,好在遇到了我,我也不忍心加倍责怪于你。



    看你如此懂事,便饶了你去,往后为官做人,行走处事,切勿擦亮眼睛,年轻是好,但年轻也不能为所欲为,想惹谁就惹谁,一不小心踢在了石头上,这受罪的还是你自己啊。”



    说罢,便哈哈笑着的转身离去,丝毫没有了先前战战巍巍的老者之态。



    老者身后一众人等赶忙将粮草装上车辆一一离开。



    樗里骅站在队列前,嘴角依旧挂着微笑。



    但他本来白皙的脸庞却不知是因为冻的久了还是其他缘故,变得毫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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