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不及懊悔,便组织一曲之兵在这地势凹凸不平、树林溪涧密布的地形上尽可能的列成密集战阵,接应后退的营外秦兵。
受到地形影响,秦兵所排列的战阵规模并不太大,只是由一两百人为一阵的排成了许多小战阵,缓缓向前移动。
戎兵看着秦营中又出来了军士,便不顾此次出营兵士的与往不同,再一次向他们冲杀而来。
秦兵战阵纵然规模较小,但长久以来的操练又怎会因为规模小而受到影响。
一番箭雨过后,长戈便在盾牌后随着“杀、杀、杀”的节凑刺杀而出。那些勇猛无畏的戎人勇士则一个又一个倒在阵前。
从无数个小阵列中窜入的戎人,立刻被四周众多的秦兵弓箭手射成刺猬,仰面或匍匐倒在地上。
不到一刻钟,向秦军阵列冲杀的戎人都纷纷生了惧意,不再一个劲的冲上来,只是在远处不断的放着箭,而秦兵战阵内的弓箭手也向军阵外的戎人射箭还击。
高地上的秦兵见势顿时士气大振,虽然受到地形影响不能排成阵列,但却凭着一时涌起的勇气纷纷起身,边杀边向大营方向撤去。
良久过后。
秦军军营外除了撤回者,再无一个活着的秦兵将士了。
摩南虎便下令让兵士们不再攻击营寨,就地休整了起来。
戎兵们纷纷从腰间拿出一些硬肉干果,就着山涧溪水清泉吃了起来。
两个时辰的大战,戎兵在伤亡不足千人的情况下,击杀营外秦兵近三千人,击杀出营秦兵近千人。如此战果足以看出摩南虎部落戎人山地战之强悍。
而尹芳却呆呆的看着满营哀嚎的伤兵,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无助。
这才两个时辰,就有近四千兵士死的死伤的伤,他深知在这片异域的群山之中,受伤的兵士便与死亡无异了。
再想想方才之战,戎人的超强战力让他生出了一丝气馁的无力感。
“尹校尉,上将军请您入帐。”一名军士悄声来到他的近前,对他说道。
尹芳双目一闪,露出狂喜之色,失声叫道:“上将军醒了?”
那军士面带喜色点点头。
尹芳迅速转身向着中军大帐走去。
赵之海躺在中军账内的草席之上,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胸口上的绷带还在隐隐渗出血迹。
尹芳进得帐中,看见赵之海虽然躺着,但双眼炯炯犹如利箭刺向他的心灵,不由得站在帐门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赵之海看了尹芳片刻,这才摇了摇头张口说道:“尹校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说完,好像一丝气力用尽般,将目光收回,转头看向帐顶。
尹芳喃喃张了张嘴,走上赵之海近前,跪在地上哽咽起来。
“是卑职无能,才让上将军深陷险地,请上将军责罚。”
赵之海稍稍抬了抬手指,示意尹芳不必再讲。
“尹校尉,若是钟、王二位裨将在,也定不比你做的更好。此番深陷绝境,虽说大半原因乃是木牢关守将投敌所致,但归根结底也是我筹谋不周。”
说到这里,赵之海仿佛再次气力用完,又是一阵沉寂。
尹芳和医官等人也只能是默默注视着赵之海,不敢插话。
过了许久,赵之海才算缓过劲来,再次开口说道:
“那戎人将领这些时日只是故意跟在我军后面,是想让我军在这群山中失了气,夺了志。今日来战,定是要一鼓作气拿下我军。”
“方才一战,我已清楚情况,一会戎人来攻,我军当依营而守,切不可出营以短击长。”
尹芳闻言便老脸一红,这些时日他确实总觉得戎兵距离自己远的有些不正常,却以为是自己调度有方,甩开了戎兵,但没有想到戎人是主动如此。
今日一战,恰恰印证了赵之海方才所言。一夜之间,戎人便能追上大军还能展开作战,这根本就不是一支疲师可做之事,只能说明戎人随时都保持着一战之力。
而方才他又派兵出营据守高地,却又让善于山地作战的戎人占尽了优势。
而这一切,赵之海只是轻轻点拨于他,并不指责于他,这让尹芳更加羞愧,也对赵之海更为敬佩。
他道了声:“诺”后,便又接着对赵之海说道:“上将军,这些时日是我与吴校尉一同领兵,昨日下午他带了三千兵士去找寻食物补给尚未归来。卑职恐怕......”
说到这里,尹芳也不再言语。
内心里,他觉得吴勐一夜未归有三种可能,一是可能已经遇到埋伏以身殉国。二是与戎人相遇和自己一样被牢牢围困。三是大军迷路,暂时回不了大营。至于吴勐会不会投降、逃跑,尹芳则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
不过,尹芳害怕无论哪种猜测都可能会导致赵之海担忧而心气郁结,所以他终究是欲言又止,不再说下去了。
赵之海老为人事,哪里听不出尹芳的意思,随口说道:
“我与你一样,也是相信吴勐不会逃跑,这茫茫大山又会跑到哪去。此番我军能否死中求活,倒是要依靠的便是吴勐了。”
就在此时,一名军士匆忙进入帐内,对尹芳说道:“尹校尉,戎人又攻上来了。”
刚说完话,抬头却看见上首已经醒过来的赵之海,顿时面露狂喜,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单膝跪在地上怔怔看着帐内数人。
赵之海一笑,便对尹芳说道:“去吧,守的时间越久,我们的机会便越大。”
尹芳郑重道了声“诺”,便带着还在地上跪着的军士一同出了大帐。
见尹芳出了营帐,赵之海便忍不住呻吟一声,终是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
站立一旁的医官连忙拿起帛巾为赵之海擦拭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营外的戎人正准备攻击秦军大营,却奇怪的发现秦军并未出营迎战。
对于方才给自己兵士造成极大麻烦的秦兵小方阵,摩南虎与手下将领商议良久,知道秦兵碍于地形,那些方阵不仅仅单薄而且不能行进太远,一旦行进到一些崎岖不平的地方,便会露出破绽。
所以摩南虎在攻击秦营前下令,让兵士务必吸引秦兵方阵离开大营,再将其分割包围之后予以击破。
但当兵士们径直来到秦兵大营前五百步距离后,却发现那排木墙后的秦兵只是在墙后注视着自己,并无出营的打算。
终于,在相持良久之后,摩南虎便下令让三千兵士向秦军大营冲去。
而墙后的秦兵弓箭手也待到戎人相距百步时,向戎兵大队攒射箭矢。
两边的人马围绕着营前木寨墙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一时间,天空上飞窜着密密麻麻的飞矢,飞矢下展开的则是双方近身的搏斗,木寨墙后的秦军排成细长的阵列,数排长戈兵士排成一线,从木墙上巨大的孔洞中对着木墙外的戎人不断抽刺,前排刺完后排再刺,前排倒下则后排顶上。
依靠营墙而战的优势便是戎人再也无法绕到秦兵身侧击杀毫无防备的秦兵,只能从正面与秦兵相搏杀,这就让相较戎人棒斧更加长的长戈杀伤力剧增。
一方兵器占尽优势,一方兵士勇武异常。一时间,两军便在这窄窄的木墙两侧僵持不下。
在两军将士杀了个昏天暗地之后,待到夕阳再次西下,戎人才留下了一地尸体,缓缓退却。
秦军营墙的两侧,已是被鲜血涂抹成暗红,原本木质的营墙也由木头的本色变为了黑色,在夕阳下显得无比沉重。
下午的大战,戎人曾数次杀入营内,但都被激起死志的秦兵杀退,而激发死志的因由之一,便是军侯谢韫。
那谢韫本是带兵守卫着后营,在前营遭受戎人攻击不久后,他便被调至前营增援,而后营则交给了上将军的千人亲兵卫士。
谢韫来到前营后并未直接安排与戎人交战,只是在大军身后做预备军队使用。
但在一次戎人突入营内的战斗中,谢韫提起长戈,大叫一声,同时与冲到近前的四名戎人接上了手。
秦岚兵士,本就以武闻名大秦,而秦岚谢家,更是秦岚郡武功翘楚,虽然其家主爵位并不高,但谢家在五百余年间也曾出过无数良将,所以在整个秦国早已是闻名遐迩。
谢韫作为谢家家主的幼弟,今年刚刚年过而立。但以此年纪做到了军侯也是凭借着无数军功累积而成,又岂是一般贵族凭势升迁所能比拟。
只见这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谢韫手持长戈,竟然同时能够架住两名戎人的齐力砸劈,这让他手下的兵士们感到心振不已。
不仅如此,谢韫手中的长戈上下翻飞,直打的与他交手的两名戎人连连后退,直到又有两名戎人加入战局。
谢韫见有四人围攻自己,不怯反喜,大喝一声“来的好”,便顺势躲过一人牙棒的斜劈,倒在地上翻滚间便将手中的长戈刺入那劈棒戎人的咽喉。
但此时,其余三名戎人也一同从三个方向挥棒向他再次击来。
谢韫无力躲避,但却不退反进,用一只手提起长戈稳住身形,另一只手迅速抓住面前戎人胸襟,用力一扯,便将他挡在自己身侧。
“噗,噗”只听两声闷响同时传来,却见正是其余二人的牙棒中一棒击在谢韫拉来的那戎人身上,一棒击在谢韫的腰间。
谢韫以身犯险,就等着戎人的牙棒落下。
眼见良机已致,哪里还会等着机会稍纵即逝,便单手操矛斜刺里刺将出去,只听“噗嗤”一声,正刺中面前一名戎人的心口之中。
纷乱嘈杂的战场上,但凡目所能及看得见谢韫的地方,无论秦兵还是戎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那位天神般的将领。
就连谢韫身前唯一剩下的那名戎兵,也是一时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谢韫以一敌四,当场诛杀两人,活捉一人,此等壮举让秦戎兵士都暗自心惊不已。
谢韫丢掉手中所抓已经被击倒昏迷的戎人,又将长戈猛地从已死的那戎人心口收回,便从嘴里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
数息过后,他的口中再也吐不出什么来,谢韫这才“哈哈”大笑起来。
“来吧,你们这些蛮夷之辈,我谢韫巍巍丈夫,却被尔等用妇孺羞辱,不报此仇誓不罢休,来啊,来战啊。”
说罢,他提起长戈正要刺向面前仅存的戎人时,却突然眼前一黑,仰面倒在了地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