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下,人影稀散,而原本应该车水马龙的街道,也只有一两个匆匆而过的行人。
一辆马车此时正行进在城中的中央街道之上,这个时候的中央大街,本应该是人声最鼎沸的时候。但车中的男子此时伸出食指,微微挑开了车窗上的幕帘。
细缝后,一道略显阴沉的目光正不断扫视着遍地枯草的大街,和那些门板紧闭着的商铺。
车厢外,驾车的车夫正用手提了提滑落鼻尖的口罩。空气中传来的阵阵秸秆焚烧过后留下的烟尘,烟尘刺激之下,车夫的双目此时已经红肿,不时有泪珠被挤出眼眶。
“老范,我们还有多久到家?”
听到自家主人的声音,车厢外,车夫老范瞥了一眼刚刚路过的布店。
“大人,穿过前面的街区,拐进去就家了。”
正当车夫老范以为自家主人是要自己赶紧回府,手中的缰绳不禁一松。
但不等拉车的马儿放开脚步,只听见车厢内的男人却是忽然开口制止道“把车停在路边,这段路,我自己下来走走。”
“大人,这现在城里到处都是染了怪病的人。我还是先送大人您回去吧”
然而,不等老范继续劝说下去,只见自己身前的马儿已经停了下来,呆呆地杵在了大街上。老范此时也不敢再有所坚持,索性拽了拽手中的缰绳,将马车挪到了路边。
马车旁,老范此时正低着头,恭敬地等候着车上的男子下来。
车厢内,祖孝武褪去了身上的青紫长袍,露出了内衬的素衣短衬。稍稍松下了头上被束起的发髻,落下些许长发遮住了左边的脸颊。
独自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祖孝武的目光此时却是遥遥扫向了街巷内的那些户人家的院落上方。
只见不时有黄纸飘落和青烟升起,直到祖孝武踏入一条巷子内,才看清了巷头巷尾,挨家挨户都在门前生灶,煎煮着瓶瓶罐罐,大小瓦瓮。
正在祖孝武穿行其间时,正巧一名行色匆匆的中年男人,刚好从自己身边穿过。
祖孝武此时一把按在了这名中年男人的左肩之上。中年男人此时回过头来,望了祖孝武一眼后,却是要推开按在自己左肩上的右手。
祖孝武这时也看出了男人眼中的不耐,但自己有话想要向他询问,也就正好委屈他暂时留下来了。
“兄弟,我孩子还等着我送药回去呢,麻烦你松开手,让一让吧,多谢了。”
只见祖孝武此时闻言后,却是一言不发的一把将男人怀中的药包夺了过来。右手指尖真气划过,缠在药包上的细绳应声断裂。
正当男人一脸怒气冲冲的欲要夺回被抢走的药包时,却只见祖孝武的右手食指正不停地拨弄着药包中的药材,然后就见祖孝武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红光,紧接着药包便应声炸裂,化作了齑粉。
“你你你这人怎么如此霸道?!这药可是我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啊!”
祖孝武的身前,中年男人此时正蹲在地上,不断捧起被祖孝武一怒之下震碎的药粉。
“你,带我去见你家中的病人。这药包里的东西,只会要了你家孩子的小命。”
中年男人此时一把被祖孝武拎了起来,听见祖孝武要见自家孩儿,中年男人却是一脸惊讶地问道“你是药师吗?求求你,救救我孩子的命吧”
祖孝武此时却是沉默不语,左边脸颊之上的发丝此刻被身前男人急促的气息,给吹动了几分。
中年男人似乎是看到什么,此时却是面露惊色,一时间只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当祖孝武在男人的带领下,走入一方简单的屋子内后。祖孝武便在男人夫妇二人的陪伴下,径直走入了他家孩子的屋内。
屋内床铺之上,一名面无血色,气血显然还在持续流失的孩童,正蜷缩着身子,紧闭双目躺在床铺之上。
“娘,我好冷啊好痛。”
小儿此时虽然正闭着双眼,但三人入内的声响却是让他知道,定是自己娘亲来了。
妇人此时正欲抱起手边的被褥,继续替自己孩子盖上,却是被身旁的祖孝武一把拦了下来。中年男人此时也是微微冲着自己妻子摇了摇头,这才见夫人咬了咬嘴唇,抱着床褥站到了祖孝武的身后。
床铺前,祖孝武此时掌中运气,轻轻拨开了孩童紧紧攥着的五指。只见孩童的掌心,此时一道黑气正盘旋在其中,黑气每颤动一分,祖孝武便能从气感中感受到孩童的身子在同时颤抖一分。
“先生,小儿可还有救吗?”
就在祖孝武检查者孩童体内的状况时,只听孩子的父亲盯着祖孝武不断收紧的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等祖孝武出声,却听见男人的妻子这时忽然拽了拽男人的衣摆,小声问道“你不是去求药去了吗?药呢?”
正当男人转过身子的瞬间,正巧撞上了祖孝武的那道冷峻目光。男人不由得一哆嗦下,便随手推着自己妻子,带着她出了屋子。
隔着一道薄薄的墙面,夫妻二人的争吵声,却是一点不剩地穿过了墙面,钻入了屋内。
“死鬼,我让你去大仙那里求药,你倒好,带着个陌生人回来了。药呢?没有药,你拿什么救我儿子?!”
“你先别急,你先别急!儿子突然发病,我难道就不着急吗?那药要是有用,还会有那么多人给家里备上棺材吗?!”
只听男人此时怒斥了自己妻子一阵后,便听见妇人啜泣了起来道“我这不是着急吗?要不是那什么新盟盟主造孽,引来了那什么黑佛,惹得仙人降瘟,我们能这么苦吗?”
“你给我小点声,新盟是你我能得罪的起的吗?!”
就在夫妻二人在小院内急的怨天尤人,惶惶无助时,屋内的祖孝武已经借着浑厚的泣血真气,替身前的孩童暂时压住了体内的脏腑间的疼痛。
孩童这时才有了力气睁开双眼,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孩子虽小,但还是知道是祖孝武替自己祛除了体内的疼痛。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肚子不痛了,大叔,你是神仙吗?我偷偷听我爹说过,只有神仙才能治好我的病。”
床铺前,祖孝武听着面前孩童的话,却是不由得苦笑道“是吗?神仙难医,神仙难医,若是当真有人能治好你们的病痛,我认他做神仙又有何妨”
暂时替孩童镇压下体内的毒情后,只见屋外的夫妻二人刚巧走了进来。眼看着自己孩子真的好了起来,夫妻二人当即就冲着祖孝武跪了下来。
可不等夫妻二人反应过来时,身前的祖孝武却是已经消失在了院子里。
巷子尾,此刻的祖孝武却是一脸阴沉。这满城的瘟疫,又如何是他能够祛除的了的,他不过是借助真气,暂时压住了那孩童体内的血阴毒罢了。
“我并非仙神,只能给你们留下最后一点存于世间的时光。是我无能”
青烟撩起祖孝武左半边掩住脸颊的发丝,只见三道黑线正自祖孝武的左眼之下蔓延向下颌。
祖家之内,当祖孝武走入正殿时,一众颍川城中的掌权之人皆已经等候在了这里。
祖孝武此时只迈着步子,穿过众人,径直坐在了上首中央。青紫长袍正落在他的身后,两侧的侍女此时轻轻将其披在了祖孝武的身上,只见满殿的众人皆是一脸凝重地望向了祖孝武。
“刘冀,说一说现在城中染上血阴毒的人数吧。”
听到祖孝武问起自己城中的疫情,刘冀此时从众人间缓缓起身,站到了众人的前列缓缓说道“大人,城中民众,三人中便有一人染病,我们已经限制了水源和粮食。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只是”
刘冀此时说道这里,却是欲言又止,只见刘冀此时正偷偷偏着目光,向着不远处的陈家家主陈预,投去了恳求的目光。
“继续说,只是什么?”正闭目听着刘冀禀告疫情的祖孝武,此时追问道。
陈预如今算是真正的元老了,且他至始至终都是站在祖孝武身边的,极得祖孝武信赖。眼看着新进的盟中后辈有所顾忌,不敢直言,陈预这才示意刘冀先且退下。
“大人,城中疫情虽然得到了控制。但至今我们还没有能找到祛除血阴毒的药方,如果再不能施药,恐怕所有染病的人,都活不过这个月”
“现在城中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说是我新盟倒行逆施,才招来了天谴。若是不能及时止住人心的溃散,恐怕会有更多世家会倒向沈家。”
正殿之上,众人在听完陈预的陈述后,皆是心底一凉。新盟发展至今,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劫难,眼看着满城的黄纸纷飞,棺材铺大兴,众人当中已经有人开始心思浮动了起来。
祖孝武在陈预说罢后,已经重新睁开了眼睛。
“传令下去,着令所有盟中世家,继续找寻天下名医,不得有误。城外的那些老鼠,本座已经亲自出手了。刘冀,王执听令,你们两个继续给本座接着清理城外的那些老鼠。”
“沈豫新想凭着这些老鼠牵制住本座,本座就拔光他的爪子。”
就在祖孝武说罢后,便听见众人当中,一名新盟的长老微微侧身走了出来。
“大人,上蔡、陈县、睢阳、宋县等地的骚乱,我们是不是该出手处置了?再任由沈家鼓动人心,其他郡县的百姓,恐怕也会受到影响。况且,现在该站到沈家身边的人,已经都站好了”
就在这名长老还欲继续说下去时,只见祖孝武忽然起身道“再等等,下个月他沈豫新不是就要举办英雄大会了吗?就让本座看看,我们当中,到底还有多少人觉得本座‘倒行逆施’吧。”
祖孝武说罢,众人便见他大笑着走入了正殿之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