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瑄既是明教名副其实的戒律堂堂主,又是徐州大部分义军的背后首脑,其独一无二的身份始终令刘福通心中忧虑不已。
刘福通与文瑄毕竟只有几面之交,对于文瑄的了解也多是从铁牛等人的口中听来的,他始终没能琢磨透这个文家后人的真实想法与目的,以至于连这一次向他求援都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明教中人忌荤腥不饮酒,但为了吸纳百姓投军,各部红巾军的头领都不约而同地放宽了这一限制,对于己部人马在得胜以后喝酒吃肉的庆功行为视而不见,将此当作一种特殊的奖赏,徐州彭、赵两部便因为此事在文瑄的眼皮子下面闹过一场风波。
对于这项教规,文瑄本人虽然觉得有些过于严苛,但碍于身兼戒律堂主之职,也只能无奈地被划归到了这个教规的拥护者之列,严令下属不得饮酒沾荤,以免落人口舌。
刘福通此次便是瞧准了文瑄的身份尴尬之处,决定就从这一次的接风宴席上入手试探一下文瑄的脾气秉性,所以特意嘱咐刘六去“精心”安排宴席上的吃食。
由于有热络的铁牛亲自领路,文瑄一行人进城以后反倒将刘福通几人甩在了后面,此举令关铎和潘诚二人有些不喜,凑在刘福通左右嘀咕起来:“元帅,这厮竟如此托大,好像完全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刘福通立刻瞪了出声的关铎一眼,压低了声音责备道:“我们此时正是有求于人,你怎可肆意胡言?”
关铎这才悻悻地撇了撇嘴不再出声,另一侧的潘诚闻言却是眼睛一转,微笑着道:“既然元帅早已心中有数,我们就放心了。”
刘福通没有接话,权当默认了属下的猜测。
铁牛见到两位好友之后早就将其他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拉着文瑄和沐冲说了好一会话才意识到自己乱了主次,挠着脑袋叹气道:“你们两个一来,倒让俺觉得这里是覆船山的家嘞!将刘元帅都给忘啦!”
此言引得二人一阵大笑,沐冲安慰道:“不碍事,刘元帅是统领三军的大人物,不会与你计较这些小事的。”
铁牛认真地摇了摇脑袋,执拗地道:“今时不同往日,俺如今也是军中的千户了,难免也要懂些规矩,哪还像咱们兄弟几个一同做事时的样子?”
文瑄浅笑道:“李兄说得对,我们虽说是来助阵的,但这终究是别人的地盘,行事不好太过随意。”
铁牛嘿嘿一笑,便引着两个兄弟慢下步子等待刘福通一会。
刘福通三人很快就跟了上来,文瑄率先代替铁牛拱手致歉:“文某与李兄许久未见,却是光顾着叙旧,将军机大事给忘在脑后了,还望刘元帅莫要怪罪。”
刘福通的面容上满是和煦的笑意:“文堂主说的哪里话,刘某还担心你们嫌弃我招待不周哩!”
刘福通说罢便热情地拉着文瑄的手臂并肩同行:“走,我们边吃边说。”
文瑄笑着点了点头,便任由刘福通拉住自己前行,不多时便到了刘福通临时设置的帅府门前。
跟在文瑄身后的沐冲见到牌匾上写着的“义军帅府”几个大字后有些疑惑地道:“竟然距离北城门这般近?”
关铎闻言脸上带着一丝骄傲解释道:“我们刘元帅向来以军事为重,眼下元贼在城北扎营,这才将帅府挪到此处。”
与关铎以此为傲的态度不同,刘福通本人表现得谦逊无比,苦笑着道:“刘某也不怕几位笑话,此举实在是因为担心元贼突然发难而不得已为之。”
关铎没想到刘福通会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尴尬起来,好在有潘诚过来解围:“热茶早已备好,大家何不进去叙话?”
众人这才在潘诚的引领下走进了这座临时改建的帅府。
这座义军帅府改建得较为急切,再加上刘福通本就不喜豪奢,所以内里简朴异常,这一点倒是引得了文瑄和沐冲不小的好感。
正当刘福通热切地拉着文瑄的手臂迈进已经布置好宴席的会客厅的门槛时,文瑄突然停住了脚步。
刘福通一脸疑惑地转过身看向文瑄道:“文堂主,你这是……”
文瑄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然后不紧不慢地回话:“恕文某无礼,入座前还有一事需要与刘元帅先说清楚。”
刘福通顺着文瑄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了那一道刘六备下的荤菜,略一皱眉后表情就恢复如常,微笑着道:“文堂主有话请讲。”
文瑄听罢冲刘福通拱了拱手,谦逊地道:“刘元帅,你我如今虽然同为明教中人,但此刻毕竟大敌当前以军情为重,还请您不要再以堂主之名称呼在下,否则岂不是乱了规矩?军中的明教弟兄们只怕也会因此闹事。”
文瑄此言一出,无论是沐冲和铁牛,还是关铎和潘诚都多少有些惊讶,纷纷不明所以地看向文瑄,不知他为何偏要在此时生事。
刘福通抚弄美髯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沉默了半晌后回道:“文堂主……不,文千户言之有理,不过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令明教弟兄心寒?”
文瑄淡然一笑,镇定地回复道:“两军交战,本就应当以元帅为首,若是有朝一日回到覆船山上,自然又该另当别论了。”
其他人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刘福通却是已经看明白了文瑄的举动。
“不愧是文家的后人,好一招先发制人!”刘福通在心中暗赞了一声之后重新恢复了笑意,引着众人落座。
“咦?肉味?这是……”落座的铁牛使劲抽了抽鼻子,顺着香味看见了那一道荤菜,立刻皱起了眉头。
沐冲等人看到荤菜之后也都露出恍然的神情,看向文瑄和刘福通的目光都有了变化,没想到宴席还没开始,二人便已经开始先行过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