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千户和李千户到哪里去了?”又空了几个酒坛之后,彭大询问道。
文瑄很少饮酒,但此刻在酒馆之中看着旁人饮酒醉倒的情景后,心中对普通人的酒量也有了个大概,可眼前这三个人几番豪饮过后,却反倒给人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不由得心里暗赞这几人真是海量。
毛贵审慎地按实回答道:“李千户陪着罗千户查看具体部署去了,晚些时候便能到徐州,罗千户则会在我们动手后立刻想办法占领周围的村县。”
赵均用突然慨然长叹一声,低下头小声道:“这次过后,我们便脱离贼寇的身份,成为实打实的领兵千户了吧?”
文瑄心中苦笑,这位赵千户恁地如此贪恋权势?
毛贵和彭大却一脸严肃,眼中都有些同情的目光,文瑄有些不解,投给毛贵一个疑惑的眼神。
毛贵当着赵均用的面,苦笑着解释道:“赵大哥的长子聪慧无比,能文能武,自幼便以崖山之恨为耻,立志要做个如岳鹏举一样的将军。可天道不公,他在一次官军对我们的围杀之中,不幸遇难,若他还活着,年岁应该比你还大一点。”
说罢看向赵均用,安慰道:“待事成后大哥你做了红巾军的千户,贤侄若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赵均用低着头,让人不能清楚地见到他的表情,只是这一番样子与先前暴戾跋扈的样子太过反差,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怜悯。
彭大喝了口酒,砸了咂嘴,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怨叹,自语道:“咱们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稍有不慎就会丢了性命。有一次那些官兵的刀眼看着就要砍到我的眉毛了,有个兄弟硬是将我拉走用后背替我挨了一刀,才救了我的性命。”
“事后我亲自帮他上药的时候,瞧着那可怖的伤口,就想着那帮龟孙子的刀怎么就能这么锋利?父母给的筋骨皮肉一下子就能让他们给翻开了花!”
“后来这个兄弟病死了,时间一久,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太清了,但唯独那道伤口,永远的印在了我脑子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类似的事毛贵也经历过,此刻微眯着双眼怔怔出神,不知因此想到了什么。
见三人陷入不同程度的哀思,文瑄也陷入了沉默。
自从离家开始,江浙、淮西、河南,这样一路走过以后,他发现遇见的所有人莫不有着一些难以排解的愁苦,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些惨状好似成为了每一个人的必经之路。
这世道,当真是该变一变了……
众人一直在酒馆待到申时末,芝麻李才终于赶到,“罗千户办事滴水不漏,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一遍,所以便多用了时间,各位见谅。”
毛贵微笑着问道:“可还顺利?”
芝麻李信誓旦旦地回答:“只要攻陷徐州,我敢保证三日之内,临近村县便可尽在我手。”
彭大和赵均用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他们与芝麻李相识多年,从前只以为他是个善心仗义的老实人,没想到做起事来能力竟然如此出众。
文瑄和毛贵也逐渐认可他的能力,对其所说深信无疑。
芝麻李看向彭、赵二人,“徐州可是此战的关键,不知两位千户有几分把握?”
因为芝麻李尚且不知此前发生了何事,文瑄担心再生是非,所以抢先答道:“李千户放心,莫说几分把握,二位舵主连夺城后如何守备的事情都计划好了。”
芝麻李眼睛一亮,“哦?如此甚好!”
随即看向文瑄,“文堂主怎么也来了徐州?”
文瑄旋即将圣令从怀中取出示意了一下,郑重道:“此役关乎圣女威望,所以特令我与毛兄弟一同前来助阵。”
芝麻李自然认得此物,恭敬道:“既然如此,徐州的大小事宜理应由文堂主做主。”
文瑄断然拒绝道:“我于军机要务不甚明了,不敢妄言。此番受圣女之命前来,一为督战,二则代圣女布意战后所需注意之处。”
“战后?”
“不错,方才我与其他三位千户已经商议过了,此战既然彭、赵二位舵主为主力先锋,夺城之后从贪官酷吏所处搜查出来的财物及得到的兵甲取出三成分予他们。”
“此外,圣女有令,但凡红巾军各部均不可侵扰百姓,违令者军法处置。战后由二位舵主布防城门,驻扎各处县衙,所得户籍、财物、兵器、铠甲、粮食等尽由李千户掌管分配,万不可私自分配抢夺,毛兄弟则带一队人马伏于城外,当作接应,以防有意外发生。”
芝麻李仔细听着文瑄的安排,见没有什么大的纰漏,便点头应允下来。
文瑄继而直了直身子,沉声道:“此外,战事一起,各教众则尽是红巾军的一员,劳烦各位须得严格要求部下,明教向来赏罚分明,战后圣女自会亲自前来论功行赏,必定不会亏待了大家。”
“文堂主放心,我赵均用说一不二,答应的事必定做到。”
“不错,这月余时间里我们早将这徐州城的防务摸了个通透,就是硬碰硬地打上一仗,我也颇有胜算,更不用说他们是毫无防备。里应外合之下,夺取此城不过探囊取物。”
彭大和赵均用都不是忸怩之人,既然讲好了条件,事情自然就得做好,纷纷向文瑄拍着胸脯保证。
天色渐深,不宜继续在酒馆逗留,芝麻李引着众人到城中一处明教据点,连夜敲定各项细节。
饶是文瑄已经对韩山童生出了足够的敬重之心,但当徐州争夺战打响以后,他还是发现自己低估了他的野心以及生前安排的后手。
偌大的徐州城仅仅在一天的时间内便被芝麻李等人牢牢地握在了手里,卫戍的元兵连个浪花都未曾掀起便被大批的教众所淹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