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传统与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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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天羽叫上巴特尔和自己一起去找那个班长,让两姐妹先回去休息。



    他们问到了对方的所在,发现对方也因为负伤住进了医院,离他们还挺近。因为是轻伤,所以卫生员做完简单处理后,就给他铺了个睡袋在走廊上歇着了。



    洛天羽向他说明了来意,他也就很爽快地将存储卡交给了他。



    “你的名字是?”洛天羽问道。不管他能否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活下来,他的功劳都应该得到褒奖。



    “181团3营1连1排2班,王虎成。”



    “我记住了。”洛天羽郑重地将卡收起,在速记本上写下他的名字和所属,然后和他握了握手,“也感谢你救了我们的朋友。”



    “哦,原来她是你们的朋友吗。”班长点点头,“她能活下来挺不容易的,如果在最后倒下了,也太可惜了一些。”



    “你也是一样啊。”洛天羽道,“你交给我这个情报起步也是个人二等功,一定要活着拿到它。”



    “借你吉言。”班长笑了笑,然后认真地问,“你们觉得我们能突围出去吗?”



    洛天羽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就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能突围的可能性比较大。现在这边的孵化场被我们捣毁了,所有的指挥级都会原地待命。只要我们行动够迅速,就能在它们恢复攻势之前突破出去。有我们做空中侦察,乐观情况下可能都不需要和指挥级集团硬碰。”



    周边还躺着不少闲聊的轻伤员,此刻一下就安静下来,一个个竖着耳朵朝这边听着。



    “这是我这几天听到最让人安心的话了。”班长眼看着表情就舒展开来。他啧啧感叹道,“能捣毁孵化场,你们是真牛x啊。这怕不是能吹一辈子。”



    “严格来说算不上是我们捣毁的……不过能吹一辈子的不是这件事,还有个比这更牛x的。”巴特尔在一边笑着道出了他们硬吃一发轨道轰炸这件事,听得众人瞠目结舌。



    “怪不得啊。”班长一拍大腿,“当时我们正逃命呢,差点就被俩追猎者撵上了。那一发打下来,连追猎者带我们一起冲飞了几十米,差点就当场交代了。当时还以为是什么导弹,没想到是轨道轰炸啊。牛x。”



    洛天羽正在奇怪巴特尔提这件事干嘛,然后他的余光注意到了旁边专注倾听的伤员们。他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这些或躺或坐或蜷缩的人们眼中都是没有什么光采的。他们得不到来自外界的消息,而且身负伤痛,对自己的处境难免会有消极的猜测。



    但现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从外面到来,而且一看就是王牌级别的人。于是他们将希望寄托在这些知道他们所不知道而且渴望知道的信息的人身上。



    希望他们带来好消息。



    希望他们带来……希望。



    了解到这一点,洛天羽也尽量露出开朗乐观的样子,和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天,尽量让他们对即将到来的突围战斗充满信心。



    正当他们聊得开心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担架床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医院的入口传来。洛天羽向门口望去,只见卫生兵们大喊着“让开让开”推着担架床快速地从他们面前冲过。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几乎是毫无生气地躺在担架床上,地面上一路都是从他们身上滴下的斑斑血迹。



    十几个重伤员被推过去后,轻伤的士兵们陆陆续续被战友们或抬或架着进了大门。



    “蔡友文?!”看到其中一个一瘸一拐的人,班长不顾自己脚上还包着绷带,霍然起身。



    “哟,班长。”逃亡路上和他走了一路的士兵抬抬手向他笑道,“这把我又活着回来了。”



    “你小子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德行?”班长看着他的腿,眉头揪成了一团。他的右小腿骨整个地折断了,挂在空中随着他的动作像一块死肉一般晃来晃去。



    “我车技还行,听说他们要一个开卡车的,就自愿去了,然后跟着机步连一起去城里找那些坠毁的攻击机拆,找油找弹药。”



    听到这句话,洛天羽顿时全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了过去。



    他一直以为罗海祥说的“我来想办法”是从他们的补给中匀出来一些。现在想来,他自己都不由得要痛斥自己的愚蠢。



    一个陆军师去哪里找攻击机使用的物资补给?



    “你们……伤亡大吗?”他站起身来,带着一丝颤音问道。



    “遇到了长棘兽,机步连丢了三辆步战,连长为了给油槽车挡枪,让指挥车拦了一发,也牺牲了。全连八十来号人回来四十多个,技术班倒是都没事。我运气有点背,开的卡车挨了长棘兽一发,穿了驾驶舱,然后车子失控撞墙上了,就把腿卡断了。”他笑着拍了拍断腿,“马德,看来以后开车有点难了。”



    说着他才注意到洛天羽穿的是飞行夹克,戴的是蓝色军衔章。



    “哟……是空军的弟兄啊。是那四架外面来的飞机?那看来我们捡回来那些玩意是给你们用的了。”他打量了一下洛天羽和巴特尔,仿佛没事人一般道。



    “抱歉。如果不是我们……”洛天羽垂下目光,无法与他对视。



    “用不着。”士兵摇头道,“执行任务而已。而且大家经历的多点的都知道,没空中掩护能逃得掉才见鬼了。所以找这些东西不是为了你们,是为我们自己,为明天能逃出去的弟兄。你用不着有什么心理负担。”



    抬着他的士兵把他拍了拍示意他赶紧走。



    “你要心里真过不去,到时候就发挥好点。”他被其他士兵扶着一蹦一蹦地走掉了,一边还回头摆了摆手,“把大伙都带出去,刚刚那些死掉的家伙们都会感谢你的。”



    “我会的。”洛天羽坚定地回答道,目送着他消失在拐角的手术室门口。



    “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军队传统。团结一致,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班长拍了拍他的肩,“没在军队里待过的人肯定一听就觉得是官话吧。但就是因为有了这么个精神在,我们才能在战场上抱成一团,放心把后背交给别人。”



    洛天羽肃容点头。他们不曾像陆军这样参与过大规模的集团战斗,也从未有过与成千上万的友军同生死共进退的经历。眼前所见的情景,所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在对他补上一堂课。



    一堂名为“军人精神”的课。



    “对了,有个事我问你一下。”他们临离开医院时,班长迟疑了好一会,开口问道,“你认识一个叫……陈港生的人吗?”



    洛天羽和巴特尔一惊,赶紧道,“认识,那也是我们的朋友,和你们救的那个女孩子是一起的。你见过他了?他在哪里?”



    班长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怪不得啊。本来按他的意思我是不该说这件事,但过几个小时就要突围了,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你们和他俩都熟,活着出去的希望也大些,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们决定吧。”



    洛天羽郑重地点了点头。



    班长又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



    “其实,我和蔡友文在路过他们坠机的位置时,最先找到的是他。那时候他还活着。”



    他的目光投向天花板,回忆道,“他的肺被飞机座椅上的边条刺穿了,手脚也都断了。但是他是那附近几架坠毁的攻击机里边唯一一个还活着的。”



    “我和蔡友文想着兴许还有救,就想着把他从那根条上拔下来带走。他就跟我们摆手,说不用了,自己已经不行了。一句没说完就喘不上气了,就用手一直指着一个方向。”



    “我们就问他,是不是要我们顺着那里去找。他就点头。然后又说,不要说。”



    “那个方向本来不是我们要走的路,但是想着人家拿命给我们指了方向,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东西在。”



    “后来我们沿着那个方向找了四五公里,才找到了那个姑娘的机体。开始我没懂他说不要说是什么意思,把那姑娘拉出来的时候,我就懂了。”



    “那姑娘的机舱里有一张和那家伙的合影。”



    “同样作为男人,我总觉得他的事就这样烂在我肚子里对他实在太不公平。”班长惋惜地摇摇头,“那姑娘的命是他给的,我们不过只是把她带出来而已。我不知道是应该尊重他的意见让那姑娘好好过下去,还是让她知道那个家伙为了给她争取一个活下来的机会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我不会再和别人提起这件事了。要不要告诉她,由你们决定吧。”班长像是卸下了一个心中的重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洛天羽一时难以言语,心中难过得仿佛有锋利的刀片在搅动一般。



    “谢谢你告诉了我们他最后的样子。谢谢。”巴特尔向他微微鞠了一躬,拍了拍洛天羽,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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