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为什么会是他呢?”
烟薰姑娘那番话后,胡小二便喃喃自语起来,“为什么会是那个无心无情的苏馆主呢?”
何谓无心无情的苏馆主?这要追溯到十年前。
十年之前,金陵和江南两地各自放了一串鞭炮,震惊整个武林。不仅仅是因为两地的客栈和青楼开张迎客,也不仅仅是因为它们一个叫十里穿巷,一个叫风月馆,更重要的是其身后的主人,外人从不知道那个客栈老板和青楼老板的来头。
胡小二是十里穿巷的店小二,这些事他应该有所耳闻,“就是我东家和风月馆的苏馆主,我常听到那些酒客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他踱步来踱步去,极力模仿出那些酒客说这话的神情和语气,“十里穿巷广纳四方来客,禁止杀戮,自成秩序,这位胡姓的东家是个善公;而风月馆明面上收留贫苦女子,却把她们用作勾栏生意,都说那个馆主年纪轻轻却无情寡义,还是风月里擅玩人心的高手,不然怎么调教出来的姑娘各个都销魂动人。”
胡小二模仿得活灵活现的,与我之前在客栈里偷听醉酒之人的说话声毫无差异。烟薰姑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双瞳突然放大,身形颤抖起来。
花荣月看胡小二的眼色瞬间变得幽沉。胡小二忙冲他们挥手,慌忙解释道:“这,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不关他的事。”烟薰姑娘按住花荣月的手,脸色恢复如常,平静道,“沈苏貌确实是这样的人。只是你们看到的风月馆,并非这般简单。”
“是杀人越货,还是暗中走私,做着见不得光的买卖?”黑捕头突然发问。
“不止,风月馆里的女子都是他手中的棋子。”烟薰姑娘自嘲似的冷笑道,“出卖色相蛊惑人心,我们这种人连杀手都不能算是,有时候连心都不能算是自己的。”
瓦片房里安静得出奇,我脑袋里蹦出一种可能,又暗暗摇头否决。
黑捕头握紧拳头,“那你又为他做过什么?”
宽大的紫袖掩不住那双颤抖的纤手,花荣月耐不住,冷厉对他,“黑山!”若不是烟薰姑娘及时止住了他,想这好不容易和平的局面又要被打破。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和外人说起这些事,不过这样,也好。”烟薰姑娘站起身,说得轻轻的,但让人听得很清楚,“十七岁之前他让我做的很多事我都忘了,但十七岁那年,他只让我做成一件事,让豪侠荣月留在风月馆。”
我吸气,这与我方才的心中所想是吻合的。
“你们想的没错,沈苏貌确实在下很大一盘棋。沈家主母在天王府的地位根深蒂固,他要连根拔起,毁得干干净净。他有计谋外,还要借刀杀人。而重情重义的豪侠荣月无疑是最好的那一把刀。”
“所以你们,你一开始并非因为……”十姑面对花氏夫妇吃惊不已,想询问得更细却被一旁的师兄捂住嘴巴,“唔,风流谷你干嘛?”
师兄对她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十姑倏地反应过来,对着面前两人十分讪讪。
花荣月神色未有异常,“不管小薰先前做过什么,只是各为其主罢了。如今她早已脱离风月馆,只是我一人的妻子。”
师兄道:“我从前去过江南,听到过一个风月馆的传闻,说如果那里的女子想要赎身,其主分文不收,只管向她要一样她最好的东西。”师兄的目光转向那面带紫纱的女子,低下声来,“美丽的女子最好的东西就是她的容貌。五年前我在十里穿巷偶见到姑娘真颜,这样问实是抱歉,只是那些伤……可是因为……赎身?”
烟薰姑娘朝他点点头,师兄面露出惋惜,连带着身旁的十姑也叹出一口气。师兄记得五年前面纱底下令人惊呼的容颜,我亦记得。胡小二当时并不在场,但他许是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低着头沉默良久。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后,唯有黑捕头开口说话。
“你们这样说,没有证据。”
我、胡小二、师兄皆看向黑捕头,他出奇冷静,胸前的七星宝剑泛着冷冽的光,“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沈苏貌就是风月馆的苏馆主?又凭什么说六年前天王府的大王是他放的,人是他杀的?就因为他是沈家不受宠的私生子,还受尽主母欺辱?六年前沈家就在理玉门立了案,若拿不出证据来,恐怕我还是要带走豪侠荣月。”
师兄眉头紧锁,深表不赞成,“江湖事一向江湖了,无关公堂。”
黑捕头肃然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道:“职责所在。”
“风月馆立足江湖多年,牵扯人事甚广,干系曲折复杂。沈苏貌是如今风头最劲的沈家世子,做事定然滴水不漏,哪会有什么证据?花大侠和烟薰姑娘既然发现了他的另一层身份,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另下了功夫?”胡小二嘴里问出来的,也是我想知道的。花荣月和烟薰姑娘被同一个人骗得好惨,但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真相的呢?
这故事应该是要讲下去的,只是屋外的东方初露白,我从未感觉到长夜如此的短暂。花荣月起身拂袖,灭了烛台上的灯光,大有赶客之意,
“各位,我和小薰只能讲到这里了。不管各位相信与否,沈苏貌就是风月馆之主,当年的一切都是他一手谋划的。五年前我和夫人重逢也得知了真相,此后他便一直派人追杀我们。我武功尽废,不复从前,来到落马镇,一是为了躲避暗杀,二是隐姓埋名,真正和小薰一起过安稳日子。既然天已亮,我便要去风月楼做事了。各位慢走,恕不远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