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堆着稻草,僵绳和木桶,乱七八糟的,马安静的打着鼻息,咀嚼着饲料,小舍便一间间的找自已的雪龙,马庑长长的,至少有二十间,最东头一间亮着灯火,还有水的冲刷声,
小舍凑近时,听得如意自言自语的在说话:“雪龙啊,别怕,我在你身边,你多吃点,这是最好吃的豆饼,别的马都没吃。”
小舍心头乐,这娘们也真有心思。
“雪龙啊,你只管吃,身上的脏东西全洗干净了,你也舒服了,你服侍了主人半辈子,也辛苦了。”
小舍干咳几声道:“你傻乎乎的,马能听懂?”
“能啊,你看我喊雪龙,它答应不答应?”说着拍了拍雪龙白如雪的脖子道:“雪龙雪龙,谁喜欢你?”
那雪龙真像有灵性的转过头去,对着如意的额头舔了舔。
小舍笑着拍了一下手,把如意从马棚中牵出来:“回去睡吧,傻不拉叽的,明早上不上船了?”
天蒙蒙亮,大家都吃床了,小舍看夏元吉屋子门关着,推推里头用门闩闩着,就和如意到下面去吃早餐。
一会儿夏元吉也来了,打着哈欠道:“昨晚那个粥喝多了,搞得我一晚没睡好。”
阿海紧紧的捂住嘴巴,忍着不笑。夏元吉拍了他后脑壳道:“笑什么,菜和米都买好了吗,不会中午又喝粥吧?”
驿丞:“昨天张詹事已经关照过了,大米和菜全部送上船交给船老大了。”
东昌湖的水,静静的流趟,船徐徐的离开了码头向南驰去,逆着水,桨橹翻飞,泛起绿水磷光,不一日便到了南京。
夏元吉定好,次日早在原地等候。
小舍便带着如意回到南京自已的家中,三年多没回来了,院子里附着一层朦朦的霜气,只是那院墙上的藤蔓刚出头的新叶和青葱的枝杈上露出的黄花,倒显得春意正浓,没有市集的喧闹,也不显得凄苦苍凉。
门上新春的对联被晨雾打湿了,大门半掩着,小老虎像发疯一样扑了过来。丫鬟朵兰跟了出来:“少爷少奶奶,今天二少奶奶还说,今年院里的喜鹊叫得欢,会不会有喜事儿呢。”
红瑶的娘出来了,向两人鞠了个躬:“红瑶去工坊了,我已经差丫鬟去喊了。”
须臾,红瑶来了,三年不见她完全变了,原本黛黑的长发也变得花白,因汗水两鬓湿湿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很疲惫,虽然两眼仍非常有神采,但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下了无数的沟壑,她露出牙齿笑着。
小舍迎了上去,爱怜的替她拿掉粘在胳膊上的线头:“工坊事情还这么多吗?”
“现在出不了价,只能靠量赚钱了?”
“如果不行就关掉吧,或者随我去北京,或者去苏州亮亮那儿?”
如意也说:“我看也是,一个人在这撑着太辛苦了,不如去北京重开一个,我俩也好搭手。”
红瑶拉着小舍进了院子,东园水池边新筑了个重檐的亭子,院墙边也建了道围廊,和小舍二十年前画的那样委婉绵长,假山也重新垒了,用的是太湖石,尽显漏,透,瘦和皱的风韵。
西园植了不少黄杨,雀梅的名贵树木,还造了个叫日月轩的屋子,看样子便有了小巧拙朴,悠闲自在的居住气氛。
“红瑶把多余的钱都化在这上头了,以后少爷少奶奶回来养老,不是会更舒坦,更有趣味吗?”
小舍完全明白了红瑶的内心,她对张家的执着,奉献,和她的坚韧无私像一把明晃晃的剑,深深的扎入他的胸堂。
他朝如意望了一眼:“把工坊暂时关了,带她走。”
“不行啊,还有囡囡,囡囡还没成婚。”
如意声调大了:“北京有的是好人家,把她带走,连你娘也去。”
“那这房子不要啦,这可都化了不少心血啊?”红瑶的声音夹杂着嘶哑。
“先请师父,师叔俩人看着。”小舍已经想好了。
晚上小舍住在西园红瑶的房间,囡囡已长成个大姑娘,一双大眼明晃晃的楚楚动人,她穿着如意从北京带来的新衣,靠在小舍肩头,羞涩的对小舍道:“爹,刚才吃饭时,大娘说的都是真的吗?.北京现在真比南京还气派吗?”
“前几年你去过,你忘啦?”红瑶把她从小舍怀里拉了过去。
“前几年,我就记得那个皇帝,穿着个龙袍在天坛上,还有好多漂亮的马车,喔,还有放焰火。”小姑娘细细的回忆着。
“你想不想去?”
“娘去我当然去,不过……”
“不过个啥,你那有那么多个事,去睡吧,明天娘要去你学堂和老师辞行呢。”
囡囡吐了吐舌头,对小舍行了个礼走了。
红瑶习惯的捶了捶肩膀,小舍说:“这几年辛苦你了,到了北京你就好好享福吧?”
红瑶嘴角上扬,一双眼睛含着春光瞅着小舍:“郎君,妾想你了。”
月光把楼房的飞檐翘角映到了对面雪白的墙上,纤细的竹影随风起舞,床前的灯悠悠的熄灭,留下一串白烟,袅袅升起……
次日,按照约定,小舍带着如意上了船。
夏元吉坐在官舱面无表情的喝着茶,小舍向他行了个礼:“夏大人,人都齐了,可以开船了吗?”
“等一会,你的老上司汤宗去世了,他儿子汤沐来取老汤的遗物,我们捎他回平阳。”
“不会吧,宣德元年,皇上还说汤宗到山东清理军事,正值干旱,汤宗上奏折陈述。宣宗为此还免除山东一年租税徭役,停止不急的公事。”
“我也是刚知道,据他儿子汤沐说,去年底带着家人告假回平阳养病,就不治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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