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七杀点头郑重道:“何止知道,也曾见识过他的手段。”
冷寒星道:“既如此,还请师父细说。”
阴七杀背手站定,眺望远空无尽暗云,打开了话匣:“那个人,是绝无仅有的存在。”
言语间一阵凉风拂过,吹开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开世人避而不谈的那丝阴霾。
“我不知道他的名姓,也不知道他的出处。他就是那般突兀的现身神州大地,仗剑八方,无人能敌。”
阴七杀说起这节时心有余悸,凡见识过那一道道开天地裂山海的剑气,又有几人能做到波澜不惊?“无人能敌”四字,用来形容“那个人”是最恰当不过了。
“无人能敌?”
冷寒星不由质疑:“连大巫也不是对手吗?”
阴七杀摇头道:“大巫行事低调,与他不曾交手,每每谈及此人,总说不曾与他交手实乃幸事。”
“大巫身怀万载修为,有鬼神不测之神通,又何惧一剑修?”
“剑修?”阴七杀冷笑道,“若是剑修这般简单,也不至让大巫印象深刻。彼时神州有名气的剑修,也不过旬白子与星姬师徒罢了。”
冷寒星听得此言,憾恨道:“若是家父没有半道出走,想必也是剑中高手。”
阴七杀赞同点头:“令尊能得大巫肯定,想来也不简单。可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心修剑之人都未必堪有大成,那个人身兼多派绝技,样样精通,无不占得鳌头,委实叫人惊羡。”
冷寒星费解道:“身兼多派绝技又是何故,难道四处偷师不成?”
阴七杀撇撇嘴巴:“这一节我也想过很久,始终不得明了。大巫曾提过,神州大地万般修行法门,实有共性,大能者方得洞悉。那个人若非偷师,便是神赋卓绝,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总而言之,他不是剑修,亦非哪门哪派弟子。他就这么平白无故冒出来,带着一身超凡功法盖世修为,似夜空流星,叫人眼前一亮。”
冷寒星斟酌许久,问:“此人惊现神州,总有目的吧?”
阴七杀道:“关于此人现世的缘由,时至今日有两种说法,一曰为化解浩劫而来,一曰为催生浩劫而来。两种说法各有理据,但不足叫人信服。”
冷寒星惊问:“这又怎么回事?”
阴七杀望一眼崖间夜色,耳边回响起早已淡去的厮杀拼搏之声,淡淡道:“十八年前,天魔重光魔功大成,率麾下群魔肆虐神州,势不可挡。正道如涵虚、法华、玉清、花月山庄,皆为阻止魔头付出了惨重代价,我九幽派也不例外。”
冷寒星闻言点头:“彼时虽年幼,却也印象深刻。”
阴七杀接着说道:“有人说,重光魔功得以大成,便是由此人点拨。”
冷寒星诧异道:“此二者也有关联,难道他是魔道中人?”
阴七杀摆手道:“非也,我曾眼见他的举止神态,颇有仙风,怎会为魔修?仔细想来,大巫所说万般修行法门的共性大约就是指这点吧。修仙修魔并无大差,无非是心境之别:一个追求超脱尘世,一个欲为天下极致。可如今看来,二者似乎连这点分别也没了。”
冷寒星思索片刻才明白这番话,问道:“似我九幽仙魔不修,只求天人合一,与他们总有区别?”
阴七杀黯然良久,坦言道:“修行到一定境界,仙魔只在一念间,修士口中常说的一念魔一念佛便是此理。只是在我九幽看来,仙也好魔也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记清本源,何时何处都不忘自己是九幽门人!”
他说出最后几句话时意味深长望向冷寒星,后者顿时会意,俯首道:“谨遵师父教诲。我冷寒星虽为妖裔,心系九幽,此生不换。”
阴七杀满意点头,复言当年:“重光肆虐之下,神州凋敝,生灵涂炭,上天宫却毫无动作。”
“这是何故?”冷寒星再次惊奇。
“我也不知端倪。那时节群仙隐匿,愈发助长魔头气焰,只将大好神州化为炼狱血海,委实惨不忍睹。终有一仙按捺不住,遁出上天宫下凡济世。”
冷寒星截道:“师父说的可是谪仙刘子冀?”
“正是。”阴七杀眼中流过一丝敬佩,“他为天下弃了仙位不说,正邪大战中更是亲力奔走,唤起一干岛洞散仙驰援正道,乃至扭转战局,作用不可小觑。”
冷寒星听罢忍不住赞道:“似此气节,当真叫人佩服。”
阴七杀神秘一笑:“你绝对想不到刘子冀身后尚有一人指点吧?”
冷寒星惊道:“又是那个人?”
阴七杀点头道:“他与刘子冀的交情来得颇为神秘,花月山庄一派与他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那段时间他指点群豪对战魔头,一直盘桓于山庄,俨然庄客自居。”
冷寒星听罢未置一词,心中暗道:“如此说来,欲寻此人只消去花月山庄打听便是。”
阴七杀随后一番话却打消了他的念头:“若得此人一直坐镇,花月山庄此时必为神州第一大派,又岂是涵虚、法华可比拟的?只可惜后来他忽然离了花月山庄,去处无人知晓,连资深庄客也不知所往。”
“就无一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没人知道。”阴七杀且说且摇头,“他离开花月山庄后便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存在一般。本来在他的领导下,反攻稍有起色。这一走后,正派节节败退,神州大地很快又落入重光魔爪。”
耳边风、天上云闻得此节,也各自止住,仿佛犹惧那段黑暗时光。
阴七杀叹一声,转又提起精神,往下说道:“一个月后他再度出现,竟带回了旬白子的神剑巨阙。”
“巨阙!”
冷寒星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一阵悸动。盖修剑之人闻得宝剑,便如好色之徒听闻名妓,又或文人骚客见得名家真迹,俱是一般心痒。只因“巨阙”一剑在神州大地早已声名远扬,冷寒星年幼时便有耳闻:神州第一剑仙旬白子师出无劫剑仙云中子,乃是玉虚正宗得传宝剑一柄,名为巨阙,上可斩云中龙,下可诛林间虎,追风掣电,自在随心,是当世无双的神兵利器。
阴七杀颇能理解冷寒星眼中羡意,微微点头会意,继续言道:“当时魔患未除,他和旬白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也无人深究。世人更在意的是:他声称找到了浩劫的根源。”
“根源?”
“是的。”阴七杀心随往事流转,说到此处终于露出几分轻松神色,“这细节是大巫亲口告诉我的。他说:神州遭劫,上天宫坐视不理并非无因,盖灾劫本就是他们一手安排!”
“有这种事!”
纵冷寒星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听到这话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大千世界,何奇不有?”阴七杀早已看淡,颇不以为然道,“他还说:天魔并一干魔星乃是上天宫亲释,为的便是搅乱人间,引生杀伐。其目的暂不得知,若要知悉,只有一法。”
“何法?”
“入上天宫夺天机盘。”
冷寒星惑道:“天机盘为何物?”
“顾名思义,包藏天机。三界众生之宿命,皆为天机盘所定。有诗单赞其妙:
一花闭塞一花开,玉拢千重妙境来。万相俱空由此悟,轮回生往亦它裁。
几朝海烂光犹鲜,坐落天荒色不衰。堪笑仙家夺造化,枉劳顽恶养魔胎。
天机盘者,据大巫所言实为造化玉碟。内藏三千天理,洞悉六道轮回,凡世间生灵,无不受其所制,仙魔亦然。故此被上天宫奉为第一至宝,严加看管。正仙口中动辄所说的安天命,安的便是天机盘所赐的命。”
冷寒星听罢,登时会意道:“那个人欲夺天机盘洞悉上天宫意图,从而化解神州浩劫?”
阴七杀喟叹:“他本意如此,奈何天机盘先一步算出其动向,早有一干正仙严加防范。饶是这般,他仍只身杀入上天宫,面对一干仙家高手围攻,眼看不得成功,竟急中生智挥剑欲斩天机盘!”
冷寒星听到这里,对此人的仇意已不觉化为点滴敬佩。
“为救苍生敢独闯上天宫,剑斩第一至宝。有此作为者,不失为惊天动地的大英雄。家父败在他手中,也算不上屈辱。”
阴七杀赞同道:“确实,这些年过后,他的作为始终为人称道。为师所以劝你,并非只为他修为高深,也为他这番声名。再者,当日一战后,此人便下落不明,这一十八年都未再出现。”
“上天宫那一战?”
“非也。”阴七杀摇头复言道,“他抢夺天机盘失败后,又杀出重围,折返人间,亲率正道杀上六芒山,与重光一决生死。二者对决一阵,一齐消失。”
冷寒星好奇问道:“前面说他点拨重光,此时又对决,何故?”
阴七杀淡然道:“你谨记这句:世间没永恒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二人一为苍生,一为称霸,难免兵戎相向。”
冷寒星道:“便是如此,二人一同消失,莫非是同归于尽身死道消?”
“不可能。”阴七杀的眼中泛出一丝诡谲神色。
冷寒星见他言辞肯定,不由问:“何以见得?”
阴七杀望向他,一字一句道:“瑶城那女魔头所说的话,你不记得了?重光未曾死透,他怎会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