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冀白他一眼:“我真佩服你小子的心境,都成这副模样了,还有闲心情看花喝茶呢。”
陈云径道:“你是不知道我身世凄苦,换做早先时候,休说茶了,连碗水都难喝。”
刘子冀胡子一翘:“糊弄我老人家呢,有这么寒酸吗?”
陈云径摇头道:“寒是寒了点,因为家徒四壁不避风雨。酸倒不至于,粗茶淡饭惯了,嘴里就没尝过几个味道。”
刘子冀转问彭扬:“这小子说的是实话?”
后者先是摇头,复又点头。刘子冀看不懂,挠头问:“你摇头我能明白,点头我也能明白,这又摇头又点头的,是脖颈疼?”
彭扬如实道:“我摇头是想说不知道,但转念一想他那住所的确是风雨不避,说的应该是真话,这才点头。”
刘子冀道:“便是如此又如何,谁还没穷过?老头子年少时为糊口,也不知受了多少苦,你们可曾见我提过一丝半点?”
陈云径闭目悠然道:“是是是,您老人家毕竟是神仙,境界高,岂是我们凡夫俗子比的了的?”
刘子冀撇撇嘴道:“小子虽然阴阳怪调,说的倒也是大实话。来,别躺尸了,先喝茶。”
于是三人围坐石桌,喝起茶来。陈云径闻到久违芬芳,不由欣喜,也不顾茶水鼎沸,仰头就是一口,转而捂住嘴巴“嘶”起来。刘子冀见状哈哈大笑,指道:“方才就在猜你小子会不会脾性不改烫到嘴,果真应验。”
陈云径捂住烫红的嘴巴嘟嚷道:“哪有你这么损的神仙。”
三人好不容易撇开生死之事言笑起来,正沉浸一时喜悦之中,忽闻破空声急响。刘子冀顿生警觉,仰头就见半空一道人踏剑而来,举止神情一概潇洒,正是涵虚三仙中的璇星真人。
真人落地前,朝刘子冀打个稽首:“仙友,久违了。”
刘子冀没好气道:“不久不久,也才十几年。”
真人微微一笑:“仙友风采依旧,眉眼间全不见时光荏苒,只留诗书芳华。”
刘子冀“咦”一声道:“听你这么说话,顿觉自己才疏学浅,你是不是在我花月山庄待过一段时间啊?”
真人被他调侃,全不生气,静静听完,复笑道:“仙友,你我虽久别,今日前来却不为叙旧。实不相瞒,我是为他而来。”
言罢他一指亭中陈云径,和颜悦色似颇为相熟。后者被他熟的莫名其妙,指自己鼻头道:“这位道长是来找我?”
“正是。”
陈云径反复打量他几眼,心中暗道此人虽一副涵虚做派,但自己在观中却不曾见过,更提不交情。听他与刘子冀言语,似是已经得道成仙之人,素未谋面也不足为奇。
后者观他神情,知其心中顾虑,报家门:“按辈分我该叫你一声师侄才是。贫道法号璇星,乃是天玑道长门下,璇玑道长师兄是也。”
陈云径正思忖该如何接话,刘子冀快人快语抢道:“哎哎,可别急着乱认啊!你涵虚已将他逐出师门,璇玑老道和我保证过,从今往后他与涵虚再无半点瓜葛。眼下他是我关门弟子,花月山庄庄客,和你嘛…却是没什么交情可攀。”
璇星真人和声道:“仙友,贫道想说的正是此事。逐出师门一事,确有误会,贫道前来便是带师侄回涵虚,道清原委。”
“误会?”一旁彭扬听到这俩字,大动肝火,“废了人家修为断了人家筋脉,如今一句‘误会’就了事了?”
璇星真人正色道:“师侄所受一切苦厄,我们都会补偿。”
彭扬怒道:“医仙都说过了,他的伤即便治好,根骨也只能如泛泛之辈,再回复不到从前了。你们待如何补偿?换做是你,我先杀你,然后补偿你,你愿意吗?”
璇星真人听闻此言,眼中凶光一闪,直望向彭扬:“还没请教这位姑娘是?”
刘子冀帮答道:“她是我花月山庄门人,怎的,说了大实话你不爱听?不爱听就请便啊,我流霞岛也不欢迎你们这帮人。”
璇星真人转望向刘子冀,冷笑道:“仙友,贫道来此为的是正事,还望你念在大家同列天宫的情谊,行了这个方便。如若不然…”
“怎的?”刘子冀微微皱眉,“改威胁了?”
璇星真人收敛起笑容,一字一句道:“若是仙友执意阻拦,贫道也只能出此下策。”言罢背手而立,一身道破无风而动,阵阵威压透体而出。
刘子冀脸色慢慢凝重起来:“看来今日你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
“多说无益。”璇星真人冷冷道,“此时回心转意还来得及,若是迟了,休怪刀剑无眼。”
“刘某倒想看看,是怎么个‘无眼’法!”
刘子冀言罢暗运起万壑松风诀,丝丝意劲蓬勃而出,一如林海遇风起落涌动,与璇星真人的威压撞在一处,直将四下花草都压的弯折下去。一旁陈云径吃这股强大压力,顿觉胸口一阵沉闷,气喘不匀;彭扬亦好不到哪里去。
璇星真人抽剑在手,三尺青锋宛若秋水,断是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他身形一闪,连人带剑化为飞虹,直刺刘子冀面门。后者惊觉寒风拂面,也不迟疑,施展起洛神步法鬼魅奔腾游走,将这一剑以及接踵而至的数剑一一躲开。
陈云径在旁观战,见璇星道长剑技高超,一招一式远胜自己昔日所学,不由喟叹:“巨阙曾嘲笑涵虚乃是剑拳双残,并非毫无道理。似这等精妙剑技,都随前辈高人一同飞升,留下的这些剑法拳法,委实一般。”
他兀自叹息时,二人又过了十来招,仍是不分高下。这时璇星真人将身一撤,远退十步之外,剑指刘子冀道:“你既不谙大体,也怪不得我,接下来一剑,要与你见个分晓。”
刘子冀听闻此言加强戒备,双手催动万壑松风诀之意劲,化为道道风墙横在身前。昔时杜晚棠激斗墨卿,曾使出“风摧”秘术,气劲化甲兵,想来便是出于此处。但刘子冀所化风墙,比及气甲、风刀,不知大多少,信手使来却毫不费力,足见其修为高深。
“这等虚妄之物,也敢挡吾剑?”
璇星真人冷笑一声,掐出剑诀舞起剑花,顿有丝丝白华从剑锋生成,俄而大耀如漫天飞雪。正值此时,他猛一抖手中剑,白华如潮倾泻而出,直扑风墙。
刘子冀瞧见他起手时,已有几分惊诧。转见白芒如龙席卷而来,须臾撕破前几道风墙,脸色不由大变,口中念道:“这是他的那招…”
陈云径瞧见这一招白芒肆虐,脑中隐隐泛过一丝熟悉感,但具体在哪见过此招,始终想不起来。原来这一招正是当日七杀星击杀泰昊山神时所使的“斩神诀”!那时节身体为七杀星所控,他沉眠于侧全不知事,但二者所用的毕竟是同一识海,是故元神虽记不起,身体却不曾忘却。此时似曾相识,也是合情合理。
白华转眼又突破一截,刘子冀身前只剩下最后一道风墙。他咬紧牙关,猛催意劲,死死凝住这道风墙不使消散。
璇星真人看在眼中,眉头一皱,张口道:“谅你一谪仙,尚负隅顽抗到几时?”言罢捏诀又一挥手中剑,再生白芒如前,疾飞而正撞在前一道白芒之末。两股白芒顿时汇在一处,化为一段更加霸道的剑气,翻滚冲撞于风墙之。
受这道剑气一撞,刘子冀顿觉气血一阵翻涌,意劲大股流失。心念略一松动,风墙登时四分五裂。墙后剑气凝而不散汹涌而来,将他整个吞噬其中。
“老神仙!”
“老庄主!”
陈云径和彭扬见得此情此景,不约而同叫出声来。不多时白光散去,刘子冀双目紧闭躺倒在地,浑身衣袍已被鲜血染红。
“不自量力。”
璇星真人斥一声,收了剑,也不管他死活,大步朝陈云径走去。行到一半时,忽闻背后传来刘子冀有气无力的声音:
“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真人闻声站定,沉默半晌,答道:“此乃贫道自创的‘璇星剑诀’。”
又过半晌,只听刘子冀万分鄙夷地“呸”一声,断断续续道:“你…骗的了后生晚辈…岂能骗得过我?这…分明是他的…斩神诀。你以为…改个名换个姓…就算是‘自创’了?”
真人听到这话,顿时面红耳赤,提剑走回刘子冀身前,厉声道:“喋喋不休当真聒噪,贫道今日便除去你这异类!”言罢抬手便是一剑,欲结果其性命。
正刺到脖颈时,却被一枚远远射来的银针弹开,随即有人声从半空传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一天宫正仙,怎的杀心如此之重?”
璇星真人猛然抬头,见一仙子带俩侍女飘然落下,正是司徒向晚和青霜、白鹭二人。他一眼认出来者,警问道:“司徒医仙何以至此?”
司徒向晚反问:“真人何以至此?”
璇星真人望向陈云径道:“我来此是为将门人带回观中。”
司徒向晚笑道:“巧了,我也是为他而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