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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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承佑失神地坐在沙滩上,面前胡乱地摆着几块石片、残贝。巡逻队的步弓手们围在他身旁默然无语,但人人脸上均有激愤之色。



    当牛白村的示警烟火燃起时,唐承佑与巡逻队正好抵达牛白山的后山山脚。



    虽然这已经超出了此次巡逻的范围,但在唐承佑软磨硬泡之下,巡逻队的领队也招架不住。在他做出诸多保证之后,便同意了他将巡逻终点设在牛白村的要求。



    示警烟火的出现让巡逻队愤然之余夹着丝兴奋。



    琼州安定已久,而牛岭巡检司所负责的范围更是数十年无事。随着规模的缩减,现在包括唐德馨在内,没有一个人有过追捕盗贼的经历。



    牛白村地处海滨,来的显然是海盗。捕杀海盗奖励丰厚,且队中人人均是年青力壮,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哪会有丝毫退怯之意。



    唐承佑自告奋勇充当前哨。



    领队算起来已是他的重孙辈了,虽然负有看管他的重责,但一则心情紧张兴奋,二则整个巡逻队里,还有谁比唐承佑更适合这一任务。当下便同意了下来,只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小心,且必须等大队赶上才能行动。



    全力施为之下,唐承佑没一会儿便将巡逻队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不过他并不敢冒进,虽然他好管闲事,但以往对付的都是当地的小混混,就算他丝毫不会武功,他们也绝不敢惹到唐家的头上。他的实战经验少得可怜,最拿手的便是三十六计中的上计。



    柳摇七荡本就是以轻身功夫为主,以他的性格,能练到第五层境界,多半还是为了能在惹上麻烦时能溜之大吉。他自己知道自家事,是以越靠近牛白村,越是小心谨慎。



    待他赶到村子边缘,寻到安全的观察藏身之处时,刚好捕捉到七艘扬帆而去的战船身影。



    确认对方已经离去后,他立即入村探查。村子不大,连上村后半里处的地洞,没花一会儿功夫便已经让他探查完毕。



    村里的房屋全部着火,每家房前均散落着原本在房子里各种物品,显然遭到搜掠。村尾伏有一老妪,致命伤在后背,一刀致命,连脊骨都被砍断,断口处整齐平滑,一定是把利刃。



    最惨的地方是村后半里的一处地洞:洞外散着几处血迹,脚印虽然被扫去,但仍然可以看出定是经过一番博斗;封门石被铁锤一类的器物砸碎;洞口伏有一少年,身上三个血洞,入体极深,应是被弩弓近距离射杀,弩矢已被取走;洞内伏尸处处,全是一刀毙命。



    从村口到山洞的几棵树下有些残留的水珠,根据气味判断应该是狗撒的尿。



    回忆着自己所获得的情报,唐承佑默然无语,坐在村口的沙滩上,陷入了沉思。



    巡逻队不久之后便已赶到,看着眼前的情景,领队早已无心去责怪自己这个不守约定的太爷爷。分别派出人手回报唐德馨和附近的千户所后,立即展开搜救,可惜却徒劳无功,整个村子已无一个活口,对方连刚出生的婴儿也没放过。



    “可恶,这股海盗太没人性了,给我逮到一定让他们受尽折磨而死!”领队义愤地说道,立即引来众人的附和。对于临海而居的百姓来说,海盗之祸是他们最为痛恨的。



    唐承佑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是海盗。”



    说罢,拔弄着面前的石片,一边思索一边自言自语:“他们虽然故意做出抢掠的样子,但地上散落的物品中却有完好的铁锅,家禽牲畜也全被烧死,海盗怎么会这样做!”



    “难道是来报仇的?”鱼叉当年追杀海盗的事迹人所尽知,村子里的情形,若不是抢掠,便只有复仇一说了。



    唐承佑冷笑道:“复仇的海盗用得着扫去留下的痕迹么?如此掩藏,却反而留下更大的破绽。”



    “那……”领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激愤之余却有些手足无措了,征询地问道:“太爷爷,我们该怎么办?”



    唐承佑举起左手,皱眉道:“不要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众人均知唐承佑之聪慧,当下均是敛声屏气。



    “所有人均是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毫不犹豫,非一朝一夕能训练得出来;切口平整,显然非一般的刀,又随身带着铁锤,嗯,装备精良齐全,不是海盗。刻意扫去痕迹,显然有所顾忌,不想被人发现身份吗?我想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唐承佑霍然而起,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背后传来鼓掌之声,一个高大雄健,身着黑漆铁叶甲的男子朗声道:“小唐唐,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来者正是南山守御千户所的千户冯令正。



    凭他和鱼叉的交情,一听到手下禀报牛白村燃起示警烟火,哪里还坐得住。匆匆带了两百卫所兵,路上连一口气也没歇,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没想到仍然来迟一步,让他满肚子火找不到地方发泄。



    牛白村村民平日从不与人交恶,且均是老弱妇孺,没想到却遭此横祸。抛开他与鱼叉的交情,他也绝不能容。



    在村子里巡视一番后,他也直认为是海盗来袭,顿时有些头痛起来。



    和牛岭巡检司一样,南山守御千户所的两条快船就已残破,根本无法下海。想着只能眼睁睁地任海盗逃离,他真不知道自己以后将如何面对鱼叉。



    他赶到海边之时,刚好听到唐承佑自言自语的分析,简直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虽然他经常以切磋为由,将唐承佑欺负得没有半点脾气。不过对于后者的聪慧,他也有着切身的感受。有一次唐承佑被他欺负得急了,设了个计回敬他,现在想起仍是心有余悸呢。



    “蛮牛,你来得正好!”看到来者,唐承佑也是大喜过望。



    根据他初步分析得出的结果,不要说他现在手中这点人,就算加上牛岭巡检司的全部,也犹有不足。冯令正手里可是拥有一个满编的千户所,因其好武,卫所里的明军被他折磨了好几年,堪称精锐。



    “追捕海盗么?”冯令正双手一摆,无奈道:“你也知道我那两条破船,无能为力啊!”



    唐承佑一脸无奈,冯令正恰如他给他取的绰号一般,一身蛮力,却是头脑简单。若不是自己打不过他,冯家的实力在琼州又一直稳坐第一把交椅,绝对是他最频繁欺负的对象,哪会搞得像现在这般,经常被他追着小唐唐小唐唐的叫,三天两头就要找他切磋。



    不过现在正需要他的帮助,只好耐心地解释道:“他们不是海盗,目的也不是这里。你想不想帮鱼叉报仇,想的话立即派人回去,把你卫所的人全拉出来,记得全副武装,这次的敌人绝不简单。”



    他此刻心里已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而且竟然让他猜对了。



    拥有七艘小型战船,船上又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战士,且害怕被人发现其身份,他几乎有九成把握对方来自和琼州隔海相望的安南。



    虽然无处不在的锦衣卫也拥有这样的能力,但他们杀人的时候,根本全无顾忌,还巴不得更多的人知道,以震慑人心。



    从发现烟火到他赶到村子,时间绝对没有半个时辰,对方竟然已经完成了登岸、烧村、杀人、撤离的一系列事情,动作快得惊人。



    这么强大的力量,若是蓄意要灭牛白村,怎么可能让村民有机会点燃烟火。



    很显然,对方只是路过,可是被牛白村的人无意中发现,故而杀人灭口。从尸体看,牛白村中除了鱼叉、虎爪和虾仔三人,其他均惨遭横死。



    鱼叉应该不在村子里,比起冯令正这条蛮牛,他的实力更加深不可测。如果他在,对方绝不可能这么顺利。而虎爪除了上山狩猎外,一直都是鱼叉的跟屁虫,多半也不在村子里。



    以此推论,长年留守村子的虾仔便很有可能是发现那些安南战船的人,牛白村能出海的,也只有他们三人了。



    虾仔会去哪里了呢?村里能和安南武士搏斗的只有他一个了,那洞外的血迹是否是他留下的?



    听到唐承佑的分析,冯令正虽然仍未完全明白,但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若是追捕的是海盗,他自有调兵之权;但对手若真是安南精兵,便绝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千户所能做主的了。



    “这还不简单。”听到冯令正的顾忌,唐承佑几乎是指着他鼻子骂道:“笨牛,他又没打旗号,你就当他是海盗不就完了。等杀掉那些混蛋之后,你拉几车首级去请功,他们脑门上又没刻字,谁敢说他们不是海盗。”



    “好像你说的也不错呢。”冯令正闻立即想给唐承佑来个熊抱,却被早有防范的他轻松闪开,只得搓着手笑道:“果然还是小唐唐厉害,那个谁,立即带我令符,去叫兄弟们操家伙来。传我的话,干掉海盗之后,我给大家摆上三天的庆功宴!”



    “哎,叫大伙直接赶去牛岭巡检司,在那儿汇合!”唐承佑对那几个匆匆赶去调兵的士兵大声补充,言毕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几艘船消失的海面,喃喃自语道:“他们的目标是那个卖柴的哑巴吧,这个被锦衣卫高手踪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发现郑克武被跟踪完全是唐承佑的意外收获。



    无心练武的日子里,他终日四处闲逛,陵水和万州的大集之日当然不会放过。闲得无聊的他其实早就对郑克武生计来源产生疑惑,便多留了份心思。



    这一来竟然让他发现时常有高手跟踪他,对方的心思全放在郑克武身上,没想到自己的行动全落在了唐承佑这个身处局外的有心人身上。



    当他准备进一步的展开深入调查时,便碰上了那桩令陵水县令恼羞成怒发出警告的事,接着便是三个月的禁足。禁足这三月里,闲极无聊的他也没少想这件事,更感那卖柴男子大不简单。



    一想到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安南武士的目的,他便不自觉地与郑克武联系了起来,不过心中却并没有几分把握。他对安南所知皆来自传言,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令其不顾与大明再度开战而冒险潜入琼州。



    七艘战舰,每船可载二三十人,那可是近两百名精锐战士。



    唐承佑皱了皱眉头,安南这几年发展迅猛,特别是黎利手下的蓝山亲卫,更是被传言吹得神乎邪乎的,若是真是他们,这次的行动绝不会顺顺利利了。



    “出发!”看着冯令正那颇有些威武的背景,唐承佑嘴角现出一丝冷笑:“黎利啊黎利,最好是你亲自前来,这番我定要让你知晓,我大明治下,岂会仅有王通、柳升这些草包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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