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弇身着银色甲胄,如木桩般站在城墙,眺望南方,表情严肃至极。
南方的地平线上,一支骑兵由远及近。当先一人一手持剑,一手紧攥身旁一匹战马的缰绳,正是大将景丹。其身旁那战马之上,一名身着红袍金甲的将领趴伏在马背,显是受了伤。
“师傅!开门,快开门!”眼见耿纯负伤,耿弇吃了一惊。忙转身,一瘸一拐走下城墙。
“咔咔咔…”
上谷郡城的吊桥缓缓下降,两扇木质的红漆大门,也是缓缓打开。耿弇一瘸一拐,却跑得飞快:“我师傅如何了?”
“无妨…无妨…”耿纯强撑起身子,对耿弇摆了摆手,苦涩一笑道:“伯昭…涿县丢了。一千多兄弟,只剩两百多活着回来…”
耿弇幽幽一叹,继而颇为严肃地望向耿纯、景丹,道:“而今…涿县已失,数万更始军即将大军压境。上谷郡城,乃我军根基所在,不容有失。我们需坚守二十日,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二十日而已。”景丹不以为意,将手中两把佩剑收回剑鞘:“我军有多少人马?”
“一千。”耿弇仰头,如实答道。
“一…一千?!”
景丹吃了一惊,急道:“伯昭,那贼军兵精粮足且连胜四阵,士气正盛。反观我军连战连败丧城失地,军心低迷。虽据城而守,却也不可能仅凭一千人马挡住数万贼军吧?”
“只有一千人马!”耿弇直视景丹,颇为严肃地道:“战至一兵一卒,纵然全军覆没,也要坚守上谷郡二十日!”
“伯昭…你的意思是?”
“我相信李青山。”耿弇神秘一笑,对着景丹抱拳一揖:“景叔,劳烦您速领一支人马去断天崖…”
“哦?要布置伏兵吗?”景丹眉头一挑,似有所悟。
“非也。”耿弇摇了摇头,手指指向身后斜靠在城墙的一个竹筐,笑道:“劳烦您去断天崖中捕些鸟来,什么鸟都成。这样的竹筐,至少抓五十筐来。”
“捕…捕鸟?”
……
云蒙山,更始军中军营帐。
刘栍歪躺在主坐,以手托腮,面容慵懒。干枯手指轻轻敲打在桌案之上,发出一阵极有规律的声响。
其面前,四十余名美貌歌姬翩翩起舞。角落处,甚至还有一名士兵用锤子轻轻敲打编钟。
刘栍心情不错。
幽州牧得知州牧官印被劫,亲自登门拜会刘栍,扬言要穷尽其才,竭力相助。刘栍虽失去了州牧官印,却得到了幽州牧的支持。
这就好似汉末三国时期,以袁绍、袁术为首的诸侯,为争传国玉玺而打得不可开交。结果袁术拿到了玉玺,盘踞兖州的曹操却挟持了汉献帝。
诸侯们是听传国玉玺的,还是听汉献帝的?谁是正统,自不必说。
再者,便是前线战报。前将军刘秀连战连捷,已然攻克涿县,兵临上谷城下。贼军被杀得丢盔弃甲,损失惨重。
“这个刘秀,带兵之能,不亚于其兄刘縯。此番他连战连捷,该如何封赏呢?”刘栍捏起一块绿豆糕,塞进嘴中轻轻咀嚼,自言自语道。
“刘秀…刘秀…若能为我所用,也是一大助力…嗯。”刘栍点了点头,接着自语道:“前将军…本司徒可许他高官厚禄,再施以恩德。如此一来,刘秀必然归心。日后鼎定幽州,有刘秀辅佐…”
“报~”
一名斥候急匆匆小跑入内,打断了刘栍的沉思。他对着刘栍半跪于地,朗声道:“启禀刘司徒,有十几名袍泽自称是从后军逃亡来的,非要见您。”
“嗯…后军?逃亡?!”刘栍初始只是慵懒地点了点头,稍加深思,脸色剧变,忙道:“快,让他们进来!”
“诺。”
“你们退下!”刘栍对帐内歌姬们呵斥一声,有些烦躁。
歌姬们对着刘栍盈盈下拜,莲步轻移行出营帐。不多时,营帐的帐帘再度被人掀开,十几名衣衫褴褛的更始军将领鱼贯而入,哭嚎着跪倒在刘栍面前:“刘司徒…刘司徒…刘秀那个狗贼已经投敌了,他与赵缪王府的人狼狈为奸,害死了后军主将刘喪。我后军万余兵马,全都被收买了啊…”
“什么?你说…刘秀…赵缪王府?!”刘栍吃了一惊,片刻后,又自顾自轻笑起来:“呵呵呵…戏言,戏言尔。后军主将刘喪拥兵一万五千,纵然十万兵马来攻,没有数月时日,又怎可能攻得下?”
“大司徒…是…是真的!赵缪王府宣布易帜,刘喪将军疏于防备,故而被刘林狗贼偷袭得手!还有…那军司马刘秀,他定是叛敌了!否则…否则刘林狗贼何以会知晓刘喪将军的居所?”
若李青山在此,肯定会笑出猪声。
刘喪的军帐,位于更始军军阵正中央,华丽至极。只要不是傻子,恐怕都知道里面住的是主将。而且…主将的将营所在,又不是什么军事机密。随便俘虏一个士兵,一问便知。
答话的这名将领,乃是后军尉官。虽有些面生,但刘栍依稀认得。
若这将领是在胡言乱语,总不至于三十多名将领俱都在此胡言吧?
话音刚刚入耳,刘栍便信了。
刘栍眼角抖了抖,问道:“你们…是怎么逃回来的?”
“刘林狗贼欲劝降末将等,末将等与那狗贼虚与委蛇。趁其不备,偷溜出来的!”尉官早已编好措辞,对答如流。
刘栍闻言一惊,自席位上站起。他双眼赤红,大踏步走到那尉官身旁,箍着尉官的脖子摇啊摇:“赵缪王府收了本司徒十万大莽钱,安敢背我?安敢叛我?!”
“大…大司徒…”
“是赵缪王吗?你确定…是赵缪王吗?”刘栍怒极,连连询问道。
“是…是赵缪王…”
“啊!!!”刘栍一脚将那将领踹翻在地,仰天怒喝:“刘林!卑鄙…无耻!狗贼…狗贼!用奸计诓诈本司徒十万大钱…十万…十万大莽钱!吾誓杀之…吾誓杀之!待鼎定幽州,吾定要将你狗头悬挂于上谷郡城墙之上!”
后军一失,数万大军之粮草补给直接被切断了去。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刘喪那个草包…他后军足有一万五千精锐,兵强马壮。纵然有十万兵马来攻,也当可坚守数月。怎会这般轻易便被砍杀了…万余精兵,皆成了俘虏!!”
“呃…噗!”
话到后面,刘栍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只觉喉中涌上一股甘甜,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大司徒!大司徒!”
一众将领眼见刘栍吐血倒地,瞬间乱作一团。
“刘司徒吐血了!快来人,快来人给刘司徒诊治!”
早有亲兵入内,背起刘栍欲寻医师。
“放…放我下来…”刘栍无力地挣脱亲兵,咬牙出血道:“传…传本司徒令…速令左右两翼会师云蒙山,强攻上谷郡!”
“诺。”
亲兵们不敢怠慢,刚欲转身离去,却又被刘栍唤住。
“等等!速去前军,令李砻接任前将军一职。令刘秀…令刘秀速来中军,本司徒…找他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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