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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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三弟!”一道无比悲戚的声音自院内响起,钱之烽一身霜雪,颤颤巍巍走进院内,双腿一软,竟是直接瘫软在地。



    “我爹来了…”钱飘谷听得真切,忙是小跑向院中。



    李青山眉头微蹙,迟驻片刻,也是踱步走向屋外。



    “大哥啊…呜呜呜…三弟…三弟呐…”院中,钱之烽捶胸顿足,鼻涕混杂着泪水,无比凄凉。



    “老钱,节哀…”耿况上前两步,轻轻拍打着钱之烽的脊背,劝解道。



    “大长老…”一众钱家宗族纷纷围拢过来,齐齐跪倒在钱之烽面前,叩首作揖道:“族长大人驾鹤西归,二长老他也长眠不起…偌大家族,不可没有领袖。万望大长老节哀,珍重身体,接任族长之位,主持丧事!”



    “好…”钱之烽轻轻颔首,哭道:“我兄长…可曾留下遗言?”



    “有…”一名老者自怀中取出一卷竹卷,双手托起,递到钱之烽面前。



    ‘二弟如晤,兄长体弱多病,料想必不久于人世。所虑者,无非家族、子嗣。家族不可无主,兄长离世之后,你当接任族长,万不可令家族衰弱。侄儿三刀不学无术,常与山林草莽结交,不服管教。弟需有所照应,护其成长。常言道故土不可离,兄长本欲举族南迁,将之幽合葬于祖坟。熟料天意难测,兄长大限已至。弟需立刻收拾行装,变卖渔阳家产,南迁济南故土。’



    钱之玮举族南迁,也并非出于一己之私。钱家之所以北上渔阳,所为的,却是与匈奴走私铁矿谋求暴利。如今匈奴灰飞烟灭,偌大单于王城,残骸遍地。早在半年前,钱之玮已然将家族在渔阳郡的所有田产、庄铺全部变卖,换为矿铁,退路已经断绝。



    走私铁矿已经不能获得利益,那还留在渔阳郡作甚?带着这些年积攒的积蓄回到济南老家,当然是最合乎情理的抉择。



    钱之烽握着那竹卷的双手不断颤抖,他跪着一步步向前,以首叩地,低声抽泣道:“弟…绝不负兄长、三弟之托!”



    “爹…”钱飘谷眼见父亲如此伤心,不由又是鼻尖一酸。红肿的美眸之中,湿气酝酿。



    刘柄抱着木箱站在门口,李青山给他使了个眼色,刘柄立刻会意,小跑到院外人迹罕至的密林处。



    木箱之内,自然是黄金。这些,都是早先从匈奴那边骗来的。之所以让刘柄搬一箱黄金来,却是想要用它补偿吴汉。



    从今尔后,吴汉绝不能再出现在渔阳郡中。他在渔阳郡经营一年所得,也俱都会化作泡影。对此,李青山还是颇感愧疚的。



    不能让人家白白挨打,需给些补偿…



    将箱子打开,李青山自其中抽出一堆金饰。



    镯子、项链、玉坠、玛瑙,应有尽有,足足百多斤重。这些金饰,价值大莽钱两万,相当于上谷郡守耿况四百年的官俸!



    李青山准备迎娶钱飘谷,聘礼自然需下得重些。这么一堆金饰,将钱家在渔阳郡中所有的产业尽数买下还能剩余大半,可谓丰厚至极。



    如此贵重的聘礼,纵然皇亲贵胄、帝王之女,亦是难以企及。



    据《前汉书》记载,汉平帝迎娶王莽之女王氏之时,所下聘礼,也不过区区钱6300贯,约等于大莽钱5300而已。



    公元四年二月,13岁的王氏登上凤辇,入主未央宫,成为大汉王朝地位显赫的皇后,母仪天下。



    “先送这么些吧,若再多,恐会惹人垂涎。”李青山摇了摇头,无奈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吴汉为什么跟钱家结怨?还不是因为他所垄断的市场收益惹人垂涎?



    “只好先委屈她一下,日后再做补偿…”李青山自言自语,苦涩一笑。



    这话若让别人听了去,定会破口大骂李青山臭不要脸,仇富情绪激增。



    搓了搓下巴,李青山轻轻一笑,下令道:“刘柄,带上这些金块,让大家立刻奔赴这里。还有,让子密换上我的衣服。”



    “诺。”



    刘柄躬身应命,将半箱金块尽数取出,放进战马两侧的包袱内。尔后翻身上马,策马奔钱家后山猎场去了。



    李青山将剩下的半箱金饰抱起,步履蹒跚走向钱家大院。



    钱飘谷仍在哭泣,许是被钱之烽的悲戚所感染,少女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李青山突然自身后将钱飘谷抱住,取来两个金镯,温柔地戴在少女皓腕之上。



    “呜呜…青山…”钱飘谷一头扎进李青山胸膛,低声抽泣。



    “好啦好啦,快别哭了,我会心疼的…”李青山顺了顺少女的三千青丝,宠溺道。



    “嗯…”钱飘谷撒娇般地应了一声,虽仍旧在本能地抽泣,却总归止住泪水。



    “记得当初在单于王城的时候吗?”李青山自怀中取出一根簪子,庆幸道:“若不是小楼送了我这根簪子,此时,你我怕还在拓拔栞账下效力呢…”



    “嘻嘻…人家拓拔栞可是待你不薄呢…”钱飘谷破涕为笑道。



    “是啊,待我不薄…”李青山晒然一笑,掰开钱飘谷的玉手,郑重其事将那簪子塞进少女手中:“日后,这簪子便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定要将之保管妥当!”



    “定情…信物…”钱飘谷低声呢喃,呆呆望着那簪子。迟驻片刻,亦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嗯!我一定妥善保管!”



    说罢,少女自怀中取出一条折叠整齐的手帕。小心翼翼将手帕打开,只见其中静躺着一个玉蝉。



    玉蝉碎裂一角,裂口很大,非常刺眼。但钱飘谷却异常小心,似是生怕将之弄脏了一般。



    “这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玉蝉,虽迸裂一角,却是我最为珍贵之物。你…将它留在身上,它能护佑你身体安康。”少女双手捧起玉蝉,笑吟吟道。



    “嗯…”李青山将那残存有体温的玉蝉接过,自责道:“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唉…夫君无能,只能给你一点金饰做聘礼,委屈你了…”李青山轻叹口气,捏了捏少女的俏脸道。



    “没事儿,我要的,是你的人呀。”钱飘谷晒然一笑。



    “你这么漂亮的小公主,我却只出一百斤金饰做聘礼,惭愧…惭愧…”



    ————



    “一百斤?!”



    “是啊…我们的婚事还需低调一些,飘谷,委屈你了…”李青山满脸愧疚之色,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为夫定然不会让你失望。咱们家里,还有十好几箱金子呢…”



    咱们家里…



    这四个字,让钱飘谷感触颇大。



    相较于所谓的金子,这四个字,更加令得少女心中温暖。



    院门外探出半个脑袋,却是子密奉命赶至。他又不敢打扰李青山,只好在外面探头探脑。



    钱飘谷面对着李青山,恰好背对着院门,故而并不知身后之事。李青山忙是拉着钱飘谷的玉手,温柔地将之牵引到她的闺房内。



    “这里是半箱金饰,你稍微打扮一下。待这边丧事办完,你可就是我李青山的夫人了。”李青山将箱子打开,殷勤地将各种饰品塞进钱飘谷怀中。



    “嗯嗯…”钱飘谷低垂着脑袋,乖巧点头。



    “你先在这里收拾着,为夫还有些事要做,便不陪你了。”李青山手指轻点在少女胸口,一时没忍住,突然揉了一下。



    钱飘谷娇躯猛的一颤,却并未惊呼亦或是反抗。



    “咳…这两天,为夫的事情有些多,恐怕不能来寻你。为夫就住在你们家后山猎场那间卧房里,你大可放心。呃…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尽量不要来打扰我。”李青山干咳一声,叮嘱道。



    “很重要吗?”钱飘谷闻言不由心生不舍。



    “很重要!非常重要!”李青山一脸严肃。



    “哦…”



    “收拾整齐,过几日洞房花烛,你可要打扮得漂亮些。”李青山转身走向闺房之外,边走边调侃道。



    “嘻嘻…”李青山离去之后,少女突然掩嘴偷笑起来。那等娇羞模样,直令人忍不住想要揉捏。



    李青山大踏步走向院外,左右张望一圈。确信没人看到,这才扯着子密的衣袖下令道:“子密,这两日你便顶替我,老老实实住在钱家后山猎场那间卧房里。”



    李青山已经与钱飘谷订下婚约,这段时日,自是不能突然失踪了去。可他又需安抚吴汉,只能先让子密冒充自己,住在钱家。



    在李青山看来,钱家就在渔阳郡中,就算闹出什么误会,也完全可以解释清楚。



    他却是不知,这一决定,为日后埋下了祸端…



    “诺!”子密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叩头如捣蒜:“小人谨遵大王之令,刀山火海,义不容辞!大王雄姿勃发,仪表堂堂,话音真有如,听得小人心旷神怡,竟变得龙精虎猛起来…”



    “呵呵…既如此,我便动身了。”李青山冷笑两声,站起身走向远处密林。



    密林内,寇恂、叔寿、谢肱、马武四将早已等候多时。刘柄牵着苍炎战马,一见李青山便直接趴伏在地。



    “你这是作甚?”李青山眉头微蹙,盯着刘柄疑惑道。



    “大王,请踩末将上马。”刘柄头也不抬,恭声道。



    “踩你妹啊,给老子站起来!”李青山一脚踢在刘柄屁股,笑骂道。



    “诺。”刘柄应命起身,再度对着李青山一揖。



    “你没必要这么紧张。想当年,你我都是朝不保夕的小小灾民,谁还没要过饭呐。”李青山拍了拍刘柄的肩膀,宽慰道。



    自从所谓‘炎帝子降兮北渚’的传说普及,所有人都对李青山产生出一种敬畏之感。似刘柄这大老粗,如今竟也变得诚惶诚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刘柄一脸惶恐,不知所措。



    “抱我上去。”



    “末将万万不敢冒犯大王天威!”此话入耳,刘柄忙是跪倒在地,双手抱拳作揖道。



    “天威你妹啊…”李青山挠了挠头,表情古怪。



    刘柄都特么快四十的人了,儿子的年龄都比李青山大。可偏偏,这货在李青山面前跟个鹌鹑一样,大气不敢喘。



    “请大王踩末将上马!”刘柄满头冷汗,再度恭声请命道。



    “唉…罢了。”李青山叹了口气,只好踩在刘柄背上,翻身上马。



    这里平日虽人迹罕至,却总归离钱家不远。若被人看见,难免会有麻烦。



    “走!”



    李青山勒紧马缰,双腿猛夹马腹。苍炎迈开四蹄,如飓风般冲向南方。众人亦是勒转马缰,紧紧尾随其后,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雪地之上留下一排凌乱蹄印。



    ……



    渔阳郡南,一处废弃砖窑之内。



    吴汉趴伏在床,血肉模糊的脊背涂满各种药粉。他蓬头垢面,却是已然恢复了清醒。



    “子颜(吴汉表字),我下手太重,抱歉抱歉…”耿弇站在床边,对着吴汉躬身一揖,歉然道。



    “无妨。钱家族长毕竟因我而死,冤有头债有主,挨一顿打,也是应当。”吴汉笑笑,倒是颇为爽朗。



    “你的伤势,料想再有十日便可大体痊愈。不要顾及太多,安心养病。”耿弇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卷竹卷,跪坐在火炉旁边,翻阅起来。



    “伯昭,吴汉伤势如何了?”一道炸响突然自砖窑外响起,只见李青山一跃跳下马背,匆忙小跑而来。



    “青山放心,已经大体痊愈,绝无性命之忧。”耿弇忙是起身,随手将竹卷丢到一旁,答道。



    “吴汉,真是委屈你了。”李青山闪身到床榻旁边,攥着吴汉的双手,歉然道。



    “无妨,无妨,皮外伤而已。”吴汉摆了摆手,似乎并没有记仇。



    “唉…我令伯昭打你,实属无奈之举。”李青山轻叹口气,对着砖窑之外招了招手,命令道:“来人,将东西抬来!”



    “诺。”



    马武应命将一袋金块抱来,放到吴汉面前。



    “这是?”吴汉眉头一挑。



    “自此之后,阁下便不要出现在渔阳郡境内了。这是一百三十斤金块,足够你在别处安身立命,算是我对阁下做得些许补偿。”李青山依旧紧攥着吴汉的双手,以一种商量的口吻道。



    一百三十斤黄金!



    这何止是安身立命?如此巨额的数目,甚至足以让他去更始政权那边买下一个卫尉官衔!



    所谓卫尉,乃九卿之一,统帅精锐卫士,专责守卫宫禁之官。



    “这…这…”吴汉一脸错愕,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吴汉咬紧牙关,竟是直接撑起身子。奇迹般下床,对着李青山半跪于地,感激道:“多谢赵王美意…然,黄金百斤,太过贵重,某万不敢受。某已知大王圣恩,还望大王收回成命!”



    “吴将军快快请起!”李青山吃了一惊,忙是上前搀扶。可就凭他的力气,又怎可能拉得动吴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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