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夏木阴阴正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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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书吏又在案上为学子们置上笔墨纸砚,好让他们赋诗在纸上。



    半柱香为限,香灭之后,书吏便会将学子们写好的诗词上传至学士的案前。



    案前已有学子在作诗,也有一些人尚在栏杆处赏景寻灵感,一如宋玄。



    他此时正立在高阁栏杆前,从此处远眺,天光上下,尽收眼底。



    湖岸汀兰,长川浩浩,青山累累,皆在春和景明之际。



    晚春将花谢,夏木更郁青,此自然之玄妙也。



    宋玄思至此,一缕笑意不由跃上眉梢,旋即他回到案前,整衣坐下。



    他方执起笔准备蘸墨时,顿时觉得有人站在他身后,于是他执笔一顾,不料正对上江公子的视线。



    “咳。”他轻咳一声回神,当即蘸墨,不在理会周遭的事物。



    当他写下第一句诗时,身后极清极柔的声音随即就传了出来。



    “节物相催各自新,痴心儿女挽留春。”



    宋玄听此笔一顿,一滴墨不期然滴落纸上,晕开了圈。



    他轻轻摇头,又接着挥笔写下最后两句。



    身后的江公子看着宋玄写的诗,不由地反复吟咏,“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吟咏罢,他不禁看向宋玄,眼里溢出几缕钦佩之意。



    宋玄将那张滴了墨了纸张放一侧,另摆上一张纸,将那首诗用若水小楷誊抄一遍。



    “宋公子,这张滴了墨的纸,你可还要?”江公子从他身后站了出来,在他旁边坐下,仰头过去问。



    宋玄轻摇头,“不要了罢,我已誊了一份,那份染了墨,传上去则不合礼。”



    他的话方落,书吏便过来传送诗篇。



    上首座的学士案前已垒起一叠纸张,几位学士人手拿着一张来欣赏,神色各异。



    那末,孟学士看着纸上用行楷写就的诗,不由自主地吟咏出来,“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好啊,此诗如画,将湖春风景尽数归于笔触,有物我划一之精妙。”



    说罢,他又将这首诗传给其他学士一同品鉴。



    最后,诗传至王渊之手中。



    王渊之细品之后,蓄着淡笑道:“惜春之情,曲折委婉,的确不错。”



    稍顷,左侧案的彭学士看着手里的那阙词,连连摇头,神色颇惋惜。



    “这首诗缘何只有半阙?”



    他捏着胡须轻叹,“此词用笔明丽清婉,秀润无伦,然遗憾的是只有半阙。”



    旁边的王学士听彭学士这么一说,便上来接过那首词,细细吟咏,“风前欲劝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



    吟咏罢,他颔首道,“此词行文轻快流丽,基调明朗,‘飘零’一词表明季节已然开始变化,颇有惜春之味。”



    “此词是何人写就?”王学士问向书吏。



    书吏上前,恭敬回道,“这阙词是城北府学的学子江既明所赋。”



    “让他上来回话。”王学士补充道。



    书吏来到学生席上时,江既明正和宋玄他们站在栏杆前,远眺赏景。



    江既明离开之后,魏凌凑到宋玄他们跟前,低声道:“我猜是因为那半阙词。”



    “半阙?”裴希诧异。



    魏凌点了点头,“江兄他就只写了半阙,我当时问他为何不写完整,他便道兴尽矣!”



    “兴尽矣?”宋玄琢磨着,看向魏凌,“魏兄,江兄写的那半阙诗是?”



    “他的词确实写得好,我倒是清楚地记得,是‘风前欲劝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未随流落水边花,且作飘零泥上絮’。”



    宋玄听了,细细体味,随即颔首,“此词稍加点染,便将晚春风光描绘而出,的确是妙。无怪乎江兄所言的,兴尽矣,再写下半阙,怕是坏了神理。”



    江既明与学士对答,片刻之后,学士颔首,江既明回位落座。



    那方官员的案席上,广府长官听了,看向城北姚县令,笑道,“原是城北府学的高才。”



    姚县令一听,向他回以谦和一笑。



    突然,孟学士激动出声。



    “此诗,是何人所作?!”



    其他学士听了,从速将视线探了过去。



    孟学士话不多说,即刻将那首诗传了出去,自己则在捋须,以平复心情。



    平复之余,他又不由地慨叹,“此诗后两句,反振一笔,如峰突起,醒人耳目也!”



    那末,彭学士拿到了诗,吟咏道,“节物相催各自新,痴心儿女挽留春。”



    话落,王学士在一旁正色点评,“这两句写足了人们对春将逝去的怅惘之感。”



    一顿,他眉头微动,又道,“然则,比之前面学子们所写的惜春诗作,它并无足够出彩之处。”



    毕竟惜春是永恒的主题,春风化雨,落花垂柳,引起多少无计留春的愁思。



    但是,当彭学士吟咏到后两句时,王学士不禁拍案叫绝,“妙也!妙也!”



    他思绪翻飞,反复吟咏,“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此两句反其道而行之,极富新趣!”



    说罢,他连忙从彭学士手中拿过这首诗,快步上前几步,呈与王渊之,“父亲,您请看看这首诗。”



    王渊之将诗作拈在手中,初时,只是目无波澜地看着。



    顷刻,他当即端正身姿,将手中的诗作拿紧。



    不多时,乐观、豪放、豁达的诗旨跃然纸上,冲击耳目!



    不久之后,王渊之喃喃自语,“春和景明终会消逝,然则,夏木阴阴亦可人。人生亦莫过于此,祸福相倚。”



    众学士听了王渊之的品评,脑海里还反复回荡着那首诗,它没有悲伤的情调,有的是豁达通变。



    这,不正符合朝气蓬勃的学子?



    此刻,他们又更大胆地猜想到另外一个方面。此诗的意境,不正与此时的赵国相似么!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是谁写出了这样一首气骨极清的诗。



    那端,书吏恭敬地上前汇报,“这首诗,乃城北府学生宋玄所作。”



    “原来是他,快传他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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