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线一旦拉长,粮草、后援难济前线,最怕被敌军拖累,王翦当即下令改变阵型,换用精兵猛攻,没用多少十日便一举击破楚军守阵,斩杀楚将项燕。
秦军一鼓作气,长驱直入,直捣郢都,生擒了楚王负刍。
接着又一路向东攻至江南越地,彻底吞灭了楚国的领土。
自此,楚亡。
嬴政亲自赶赴郢都寿春,参观了一圈楚王宫,留下驻军和官员,暂时先把整个楚国划归为秦国的一个楚郡。
然后暂居郢都,整顿大军和新吏,月余之后,便命王贲率兵北上,闪电进攻齐国,势如破竹直逼齐都临淄。
齐王田建早被相国后胜和他的一众门客说服,他们谎称秦王会在灭齐后封他做个万户侯,即使国家没了,但个人及家族仍可富贵余生,齐王信了。
与其说他单纯天真,不如说是破罐破摔。
田建很老了,做了三十多年王,在秦昭襄王在位时,就上了他们远交近攻的当,偏安一隅,龟缩胶东,对中原纷争作壁上观,换来几十年的苟且。
如今大敌当前,国家毫无反击之力,前有强敌耽耽虎视,后有佞臣百般劝降,伸出螳臂妄想挡车,也必将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那干什么要跟自己的命过不去?没几年好活了。
齐王这么安慰自己,便心安理得地主动降秦。
很快,秦军收到降书,顺利进入曾经富甲天下、学子云集的名都临淄,简单粗暴地接管了王宫和重要官署。
齐亡。
六国,便全亡了。
华夏大地,尽归秦土。
比历史上提早了三年。
今年是秦nn二十三年,嬴政三十六岁。
这么年轻便立下如此丰功伟业,简直是前无古人的壮举,秦国举国上下热血沸腾。
秦军凯旋返程时,从咸阳来接王的仪仗排开到关外十里,朝中大臣和将领全部出关迎驾。
时间已经入夏,函谷关漫山葱郁,满目青翠,天空湛蓝得能滴下油彩,大团白云悠然低浮,仿若触手可及。,
嬴政也心情大好,觉得天公作美,是对自己功绩的肯定,不自觉地在车里哼起了歌。
他的歌声最初还有意收敛,时起时落,没哼几下觉得不痛快,后来干脆扯开嗓子放声高歌。
王的吟唱,雄浑铿锵,壮阔苍茫,闻着无不动容,心潮澎湃。
而外人只听到他歌声的喜悦与壮怀,却不见车内人喜极而泣的热泪盈眶。
歌是老秦人的歌,秦风,从颂扬秦国强盛的驷铁,到同仇敌忾的无衣,再到轻松欢乐的车邻,嬴政哭着笑着全给唱了个遍。
车外随性的士伍也忍不住跟着唱出声,一传十十传百,成百上千,千千万万,数十万士伍在班师途中放声齐唱,秦风喧天,响彻山间,秦军大胜就该这般凯旋。
人们在道旁的山门下开设祭坛,王后芈纾携王长子扶苏和一众宗亲盛装出席,与他们的王一同祭拜天地、告慰先祖。
荆轲也默默地跟在队伍最末,在礼官高昂的宣读声中,随着众人一步一步完成典仪。
仪式结束,嬴政不等回宫就在路边与重臣们设席而坐,谈论自己不在时的国内事务以及六国统一的后续问题。
然后随口问了句:“赵高呢?”
众臣顾盼片刻,在这大喜的日子,谁也没有主动提及这等丧气事,本打算等他们的王上回宫再另行上报,哪知他竟先开了口。
而赵高是王上“身边的”,此时不见人影,王上自然要问。
大臣们在这会儿出奇默契地统一看向李斯和蒙毅,这事归他俩管。
李斯半天不说话,那本也不是他挑出来的事。
蒙毅叹了口气,郑重端坐:“王上,是这样的”
秦宫,剑阁废墟前。
初夏艳朗,微风轻拂,天气好得不像样。
然而,剑阁所在,头顶一团白云掩日,无声无息地将小半座秦宫笼罩在令人惶惶的阴影之下。
被烧得只剩黑色焦炭骨架的剑阁就像一块丑陋的疤痕般死死嵌在恢弘壮丽的宫殿群中。
突兀,碍眼,焦黑,丑。
四个月过去,宫里的人们也只是把积落在一楼和大院中的黑糊废墟清理了大半,再架设高耸的竹筒脚手架以防倒塌,才勉强撑住了这座风一吹便要垮成粉末的黑楼。
这期间除了剑卿荆轲和几名相关的官员,还有王后与两位左右丞相都分别来看过,脸色一个比一个差,没人敢擅作决定,连王后都说:“只能等王上回来再听凭处置,且先放着吧。”
如果不是刚刚统一了全中国,嬴政这会儿便是要杀人来解气的。
“诸位真是好本事,夜夜巡守都防不住内贼,这么大的剑阁说毁就毁,寡人的藏兵”嬴政低呵一声,猛然转身怒骂,“全他娘的没了啊!你们有谁!能担得起这个罪?!”
众臣俯首听骂,无一人敢出声。
秦王难得咆哮,半座秦宫都为之震慑。
但既然能哮得出来,就总比他冷漠寂静那副想吃人的样子要好上那么一丁点儿,至少说明还没到那个真要杀人来祭楼的份上。
跟他久的大臣们都知道,秦王真正的愤怒,在于不形于外的无言。
虽说在华阳太后去世后的这几年里,他愈发地随性了,想骂就骂,不再有意克制或喜或怒的情绪,可怒极不语的习惯依然没变。
荆轲琢磨着,不能让他再纠结于自己的收藏被付之一炬,而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到赵高通敌的正事上。
“王上,”他率先出列欠身道,“赵高教唆纵火、意图盗取无刃剑、与楚谍通敌,如何处置,还请王上定夺。”
嬴政瞪他一眼,想到确实还有这么个事,比楼没了更急待处理,慢慢冷静下来,背起手,闭目深吸:“把人带来,寡人要亲自审。”
赵高在王狱的二等牢房消磨了四个月,被蒙毅手下的文吏和王狱法官审来审去,把编纂的证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就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终于盼到他口中的“能给他做主的人”。
他双脚镣铐被带到嬴政阶下时,依然低眉顺眼的,仿佛还要来侍奉王上,头发也抹了水,理得一丝不苟,除了一副脚铐,竟也看不出他囚犯的身份。
同时参与这次审讯的臣子不多,以李斯和蒙毅为首,两位丞相旁听,荆轲作为剑卿在侧,任何与无刃剑有关的事情都要参与,同时也负责传讯证人。
赵高轻掸袖摆,俯首一拜:“微臣赵高,拜见王上,恭贺王上凯旋归来。”
他在狱中用巧言跟狱卒成功套话,得知秦国灭楚灭齐一统天下,投楚的企图彻底被摧毁,必须死死抱紧秦国才能活命。
“赵高!盗剑通敌,你可认罪?”嬴政直问。
他凌然回道:“微臣没有通敌,不认罪,也不知蒙郎中与剑卿为何要诬陷微臣,还请王上明察。”
嬴政事先听过了来龙去脉,有蒙毅和荆轲二人的证言,还有李斯手下耳目的证词,矛头直指赵高,他自当有数。
他只是没想到赵高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卒史,竟有这么大的反叛能量,烧剑阁、偷宝剑、通楚谍,这真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事么?
而且被关押四个月还能保持这般的镇定自若,平静得异样,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赵高素来忠心为秦,天地可鉴,绝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畜生行径。”
听他这番大言不惭,荆轲都觉得刮脸,听得耳朵疼,不齿地摇摇头。
嬴政又道:“寡人再问你,剑阁那晚是不是你巡查的灯火?”
赵高一时气短:“是。”
“是不是你指使人纵火烧毁的?”
“不是!”他坚定地摇了一下头,满目真挚,“微臣管教不严,手底下出了心思不正之人,导致王上藏剑尽毁,微臣甘愿承担失察之责罚,可万万没有指示一说,王上切不要听了莫须有的诬言!”
“是么,”嬴政稍挑了下巴,目光扫去,“荆轲,把那人带上来。”
“唯。”
赵高循着声朝偏殿的方向看去一眼,只见那边趋步走来一位年轻人,正是那晚跟随他一同巡查剑阁的小内官,此时垂首上殿,俯身拜在嬴政面前。
不等嬴政开口问话,赵高便由内自外地慌张起来,惊讶掠过他每一寸皮肤,紧紧盯着那人:“你、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
嬴政见他这慌张样儿,便知那晚的火灾与他脱不了干系,对这小内官说道:“你自己与他说,为什么心口中了一匕竟还没死。”
小内官:“回禀王上,经太医令鉴定,仆的五脏六腑皆与人常人相反,心,长在右边,故而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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