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学渣嬴政的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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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春杏月,枝头殷红点点,咸阳城今年的春天比以往来得都要早些。



    王子宫里芬芳满园,朗朗书声伴着潺潺流水飘出高墙,传进孩子们的父亲耳中。



    这位父亲截至今日已有十几个孩子,过阵子还要接连再多出几个。



    他的儿女约莫对半,孩子们来自不同的母亲,或许有那么几个是同母的,他不大记得清,只记得最大的、最小的,和其他两三个比较喜欢的,他们都会跟着他出席重要的宴会和祭祀,而余下的似乎也不是很重要了。



    不过具体是十几个,好像是十五还是十六七的,做父亲的竟记不得了,他不好意思说。



    而要将一张张小脸正确地与名字对上号,在他心里也明显不如把大臣和将士们的名字和脸对上那么重要。



    这位父亲叫嬴政,很忙,记不住孩子实在不能怪他,光是每天从堆积如山的奏简中趴起来,就已经耗费掉他的整整一天,能抽出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间微乎其微。



    那些永远披不完的奏简似乎才他亲生的孩子,是一卷卷用竹条穿起来的骨肉,细细地看,认真地抚,再批上两列字,就算是对“竹条孩子”的叮咛。



    从一处走向另一处期间的散步可以说是他极为难得的闲暇时光,听见读书声,在园外止步,忽然饶有兴致地侧耳听了起来,嘴角也难得地微微上扬。



    “……子曰:君子之事上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将顺其美,匡救其恶,故上下能相亲也。诗云:心乎爱矣,暇不谓矣,心中藏之,何日忘之……”



    嬴政轻笑一下,这个他认得的,是小扶苏的声音。



    十岁的秦王长子童音未褪,字尾长长的拖音和拖沓的念诵表现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慢性子,平常走路也慢吞吞的,很是令人着急。



    说不出像谁,反正他老爹不是这种性格。



    扶苏长得像母亲,漂亮,秀气。



    优渥安稳的成长环境让他少了父亲小时候那种叛逆强硬的小霸王气概,更多的是斯文和善良。



    除了薄唇紧紧抿着的样子让嬴政觉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其他时候都是一张标志的楚人脸,笑起来还有几分神似他的外祖父,昌平君熊启。



    扶苏是嫡长子,王后的儿子,是毋庸置疑的秦国储君,可到十岁了都没有被立为太子。



    这不得不说是嬴政对楚系势力一直心存戒备的缘故。



    哪怕华阳太后已经不在,只要熊启还在朝堂一日,这些楚系圈子对秦国的影响就不会减弱。



    但楚系能久立于秦国权力的上层而不被挑出任何毛病以至罢免,就足以看出他们深谙朝中和后宫的局势对自己的不利,以及如履薄冰般的谨慎。



    秦国把矛头指向楚国,熊启是绝对不可能再担任秦国右相的了。



    至于放归楚国还是把他看管在咸阳,嬴政还没有拿定主意,他难得地随意散心路过王子宫,就打算先来看看儿子们。



    儿子们到了年龄就会被送来读书学字,最小儿子、也是他最喜欢的胡亥今年快要六岁,刚刚入学,此时也该在里面和哥哥们一起念书。



    这孩子的母亲是个从西戎进贡过来的胡姬,相当美艳,眉眼勾魂,还有一副绝美的歌喉和绚烂的舞姿,深得嬴政喜爱。



    嬴政喜欢音乐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无外乎是因为生母赵太后的缘故。



    从小耳濡目染,自己也偶尔自弹自唱,一副好嗓子甚至可以与正经唱歌的乐人一较高下。



    后宫里的很多夫人美人为讨他欢心,纷纷学习音律、器乐,就连王后芈纾也找来乐人和琴师教自己演奏,好在秦王来时抓住他的人和心。



    不过在乐律方面,谁都没有胡姬来的好。



    她洒脱随漫恣意,五音旋律流淌在充满异域风情的血液里,她是天生的乐仙舞神。



    在中原长大的嬴政从没见过这种风格的舞乐,瞬间就被牢牢吸引。



    两人一唱一和,在寝宫里无休无止地寻欢,连漾起的爱意都变成了情意绵绵的婉转曲调。



    人人都说那胡姬让秦王变了副模样,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大家从没见过那样开怀高歌、放纵心性的王上。



    可惜她难产死了。



    胡姬生出来的儿子胡亥,继承了母亲微蜷的头发和棕色宝石般的眼睛,其他五官则与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小嬴政。



    孩子嗓门也大,清脆宏亮,刚出生没多久就跟父亲比手画脚地挥拳示威,就是个小小的小霸王,把嬴政逗得爱不释手。



    家里孩子多了,父母的爱难免偏心,谁不喜欢那个跟自己长得最像、性格也最像的孩子呢?



    与胡姬虽然相处短暂,但在嬴政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让他留恋多年难以忘怀,夜深人静时,时常止不住地思念吟唱,无奈枕边伊人不再,只能寄情于他们的儿子。



    看见胡亥的眼睛就能想到他的母亲,也无怪乎嬴政对胡亥偏宠得近乎溺爱。



    就像所有抱着监视心理去偷看孩子学习的父母一样,嬴政也很在意儿子们在学习时的状态,有没有认真听讲、或是开小差、打瞌睡,他都有点好奇。



    认真听讲是应该的,而开小差的那些,让他想到自己小时候。



    嬴政从院门外悄悄露出半张脸,锋利的眉眼在他的儿子们身上一一扫过,严厉的目光中透着温暖的慈父笑。



    扶苏作为长子,坐在最前与太傅老师面对面,看得出他很困,念完书就开始打哈欠,听着老师的讲解频频点头,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太傅是个一把年纪的白胡子老头,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以为扶苏是在仔细听讲,而曾经作为混世小霸王的嬴政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是在犯困。



    罢了,他们现在学的孝经这些东西,自己当初也不爱听,以后直接看秦法、读韩非就好了。



    另有两个臭小子,岁,出了名的调皮,低着头不知道在案桌下面偷偷摸摸看什么东西,小爪子脏兮兮地捣来捣去,满脸坏笑。



    再看其他的,要么在发呆、要么在案上乱抠乱画,把藤席的藤条抠得到处都是,还把毛笔扔来扔去弄得满身墨点。



    瞧那一屋不爱学习的崽子,嬴政也很无奈啊……



    他自己就是个学渣。



    而他的启蒙知识都是被赵国的外祖父所教授,并不全面,自己也不爱学,认了几个字便觉得自己很可以了,主要任务是成天翻墙出去打架,一个学渣中的霸霸。



    所以儿子们学习起来应该也耐不住性子,唯一能坐得住的扶苏……已经撑着脑袋睡着了。



    嬴政轻轻叹了口气,并没生气,也许是平时与儿子们接触的少了,此时只觉得有趣。



    他找了一圈没瞧见胡亥,便想问向身边人。



    结果腿边传来些动静,有什么东西拱啊拱的挤过来,低头一看,看到一个头发微蜷的大脑袋,扎着两个毛扎扎小髫儿,小胡亥。



    “父王在看什么?”



    他发现父亲在看他,就歪头向上瞧来,眨着大大的眼睛,晶莹纯洁,天真无邪,“在看哥哥们念书?”



    嬴政笑着弯腰抱起他,让他稳稳坐在自己的臂弯里往外走,边走边问:“亥儿不是也该在里面念书的吗?怎么跑出来了?”



    胡亥一直拢着双手,故作神秘地贴到他耳边小声说:“父王,我发现一个好东西,会飞哦,亥儿就跟着它出来了。”



    嬴政挑眉笑笑:“什么东西?”



    “喏。”



    胡亥把双手托到他眼前,轻轻抬起一条缝,里面有只扇动着花翅膀的漂亮蝴蝶。



    “这是阿娘呢,”孩子说,“父王对亥儿说过,阿娘生前最喜欢蝴蝶了,跳起舞来就像蝴蝶一样,翩翩……翩翩……”



    “翩翩起舞。”嬴政接上他的话,刮刮他的小鼻子,“好了,快回去读书吧,父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他说着将儿子放下地,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又嘱咐一名随行的卒史类似秘书将胡亥送回屋里。



    “嗯?你是新来的那个?”他看着那个卒史问道。



    卒史欠身:“回禀王上,是的。”



    “寡人有印象,你字写得很好,大篆水准不亚于廷尉,听说你还精通秦法?”



    卒史腼腆道:“王上过誉,鄙人惶恐,廷尉的书法高山仰止,鄙人是万万比不上的,秦法博大,鄙人也只是粗通皮毛。”



    “听说你是隐宫出身?母亲是隐宫犯人,父亲是隐宫文吏?”



    “是。”



    嬴政来了兴趣,让另一人送走小胡亥,与这人边走边聊道:“你的注色经历,说来听听。”



    “承蒙王上关心,家严在隐宫任律法令史,从小严格教授鄙人秦律、书法,鄙人这才能够进入学室学习,三年通过考试,除授为史,再三年,入宫任尚书卒史,便是现在的职务。”



    嬴政点点,不吝赞誉道:“出身微末仍不竭进取,在仕途上能有这番进益,可见你刻苦非常,你叫什么?”



    卒史恭恭敬敬朝他一拜:“鄙人名叫赵高。”



    ……



    ……



    关于赵高非阉



    历史上的赵高其实不是阉人,他有个女儿,还有个叫阎乐的女婿。



    先秦时期,只要是在王宫里当差的男人都叫宦官。



    “宦”这个字,上面一个宝盖头,下面一个“臣”,指的正是在王宫里工作的人,只有“宦阉”才特指去势的男人后世称太监。



    东汉以后的宫里才开始全面使用阉人为内侍,唐朝以前的史书也并没有明确说明赵高是阉人的。



    这大概是后人把阉人的身份嫁接到害秦灭亡的赵高身上,以警示君主宦阉乱政才歪曲了事实。



    关于赵高身世



    史记载“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其母被刑戮,世世卑贱”。



    文中提到的“隐宫”,可以理解为关押犯人的作坊。



    是当时受过肉刑的囚犯因为被割了鼻子或手脚有碍观瞻,为了不吓到别人,就把他们集中关押在一处进行劳作,赵高应该是出生在这种地方。



    而“隐宫”两个字也成了后人误以为赵高是阉人的误证来源,误以为是“隐官”。



    隐官是指供帝王玩乐的人,八成是去了势的阉人。



    “隐官”和“隐宫”,“官”和“宫”字形相近,在历史篆刻或抄录的过程中很容易产生笔误,



    张家山汉律二年律令中也说隐宫子弟是士伍,也就是与庶人无异,所以赵高不是阉人。



    但他生在这种地方,又怎么会熟读律法和精通书法?



    李开元先生曾经根据史料推测他的父亲很有可能是在隐宫工作的基层吏员,与他身为囚犯的母亲成婚生下孩子,赵高这就有了学习的条件和出仕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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